时光落影
江文波
古城楼上的石凳
岁月将多少不可言说的隐秘
托付给了黄昏，黄昏
又以缄默不语的方式
托付了古老的城楼
这一切，对活着的人多么诱惑
一个黄昏，将我从很远的地方
拽上城楼，雾霭沉沉
城楼沉沉，在接近星光的地方
摆放着一个石凳
精雕细刻，象一只猛虎
蹲在古老的传说里，一言不发
雾霭里看不见野兽的凶恶
此刻，我的眼睛只能照亮
自己的想象，千年之前的黄昏
是谁，第一个坐上这尊石凳
他是否有骑上虎背的惊恐
或者忘我的激奋？就像
相逢百年一遇的战役，最后
在黄昏里，尸骨无存，销声匿迹
这是我无法通晓的秘密
那么，千年之后
最后一个坐上石凳的，是谁
他可知道我和诗歌，曾经来过
黄昏渐深，似乎看见前世的我
曾经坐上这个石凳
我叩问城楼，神灵在高处说
不可问，不可问
石凳上，坐着无数的冤魂
父亲的灯
面前的旷野，茫茫一片
黑夜成海
倏然，好像千里之外
出现了一点光亮，似一个火把
一颗星星，向我移动
我目不转睛，那点火光，忽然熄灭
不久，又重新点燃
象海面上的浮灯
爬上浪峰，又跌进深壑
母亲来到我的背后
这是你父亲，提着一盏马灯
正往家里赶呢，累坏了
菩萨保佑他，不要碰上恶狼
我似乎听见父亲气喘吁吁的声音
双脚踩着旷野上，枯枝野草的声音
他摔倒的时候
喊了一声我的小名
今夜，父亲的呼吸和夜风一起
成为我肌肤上，最动人的事物
光亮的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微弱
最后，父亲没有回家
他逆水而上，绕道而行
走到村后的大山
一个夜晚，父亲摸黑
走完了一生
多年之后，父亲的褴褛
在黑暗里渐渐模糊
但我梦中始终亮着，那一盏
在茫茫旷野，跌跌撞撞的火光
灯心草
面对一册植物绘本，妻子
教儿子识字：灯、心、草
当年，母亲指着河边的葱茏
说着这个名字的时候
就像河水歌唱的声音
诗人的童年，从胡思乱想开始
总是离不开一条小河
离不开草，和茂密的村庄
和一些小小的纠结、朴素的比喻有关
比如草民，这是前朝留下的说法
至今有效，他们不忌讳自己是草
村里人，他们的“心”也是简单的
可以放进一棵草里
在水边和原野上生长，泥土一样本分
过着平凡的日子，天黑了的晚上
这些在泥土里的长出的“心”
就在煤油灯上发亮，直到天明
这就构成了灯心草的由来
有了传说，乡村就保持温暖
就成了养育诗人的摇篮
我同意妻子说法，儿子不会成为诗人
与土地相比，他更关注天空
他不会去收割野草
将来，会有一种新的哲学
让土地回望初心，保持宁静
一棵草，也可以仰望星空
作者简介
江文波，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文史馆特约研究员，澳门华文新文化学会研究员，安徽太白楼诗词学会副会长等。曾在《诗刊》、《青年文学》、《花城》、《星星》、《诗林》、《绿风》诗刊、香港《世界散文诗作家》等海内外报刊杂志，发表近千首（篇）作品，有不少作品与名录入选《万物生长》、《安徽文学五十年》（诗歌卷）、《安徽文艺家名录》等选集。出版有《江文波文集》。
曾先后获安徽省“五个一”工程奖、铜陵市政府奖、《中华文学》作家名录凤凰榜一等奖、2016年中国网络诗歌大赛、国际微诗大赛优胜奖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