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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作速递|作家张琳中篇小说《奔马》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转载

发布时间:2023-08-12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我省作家张琳中篇小说《奔马》首发《四川文学》2023年第04期,见刊后,被《小说选刊》2023年第07期、《中篇小说选刊》2023年第4期转载。《中篇小说选刊》同时刊发张琳《奔马》创作谈《逐梦中的隐痛》。

《小说选刊》责编稿签:

胸前口袋里别着钢笔,骑奔马牌自行车,村里第二位吃上公家饭的马红旗,伴随着阵阵记忆里动人的车铃声,在黑夜中从村头的公路上,由行将远去的从前,悠悠驶来,缓缓清晰,那群随着自行车恣意奔跑的无忧少年,倏忽之间,已然中年。张琳的《奔马》,语言自然朴素、清新灵动,描绘了曾经有限的乡村教育资源下,以马红旗为代表的一群青年和少年的往日时光与人生选择,有熟悉和远离,也有伤感和蜕变。一代人的青春、成长、苍老、逝去,如无尽宇宙中的星辰灿然明灭,深深浅浅的轨迹证明每一个个体确乎存在过,亦将湮灭于时间的尘埃中。

(《小说选刊》2023年第07期)

逐梦中的隐痛(创作谈)

张 琳


很小的时候,到外婆的村庄走亲戚,遇见了一场相亲。相亲的姑娘是表舅家女儿,我该喊她表姐。当相亲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由远而近,我看到他极力控制身姿的左右摇摆——那是个子矮小、脚踩不到底脚踏子的缘故,近了又看到他皮肤黝黑满脸粉刺,心底直为表姐叫屈。表姐长相俊美,身材高挑,在十里八村都可称为一枝花,她曾经因为联合几位村里的姐妹发出移风易俗、不要彩礼的倡议,被当时的地区党报报道过。听围在院外的村里人议论,才知道小伙子是一位煤矿工人。这次相亲无疾而终,表姐后来也走出乡村,成为一家国企下属服务企业的总经理。

少年时期无意中遇见的一位相亲的小伙子,多年后在我的头脑中形象愈加鲜明起来,我总在想,他此前及以后的生活是一种状态?终于有一天,我给他取个名字“马红旗”,叫他成为了《奔马》中的主人公。

黄淮海平原上的盛庄,遥远,闭塞,贫困,是马红旗追逐梦想的起始点。他志存高远,心地善良,身处厄境,却不安于现状,执着地追寻着自己的梦与远方。围绕着乡村青年马红旗,小说中又设置了几个角色,乡村中年盛世荣,乡村少年前茅、山狸猫和豆虫等人。盛世荣是他们的老师,同时,他又是马红旗的文友,而几位乡村少年则是马红旗的“跟屁虫”,就仿佛师徒之间的“传帮带”一样,他们一人影响一人,有的彼此影响,潜移默化中萌生了各自的梦想,向往外面绚丽多彩的世界,希冀走出乡村,闯荡远方……我试图直探他们的心灵深处,写出他们成长的苦闷与追求,写出那个年代所有乡村青年的内心隐痛。

小说结尾,盛世荣站在村口大路边,头脑中依次闪现出马红旗、前茅们的生活现状,他发现,怀揣远大梦想渴望走向远方的他们,如今大都在普通而平凡的岗位上默默工作,他们的远方其实就在不远处,有的甚至从一处乡村到了另一处乡村……当梦想照进现实,两者的光圈鲜有能高度重合的,大多数情况下是产生或多或少的交集。——其实,这才是生活的常态。现实生活中,每一位追逐梦想的人,或许内心都存有一段难以言表的隐痛,却很少有谁怨天尤人,不管他们身处何时何地,总是默然走着自己的每一步。小说用“奔马”自行车作为道具,就寓意只要骑行者不停歇,它就一路前行。——这更是生活的常态。盛世荣头脑中对各人现状的梳理并非闲笔,尽管水平有限,我依然想借此使小说的内涵丰饶起来,从而让一个原本是农村青年奋斗、婚恋的故事,有了深层次的解读空间。

黄淮海平原辽阔、坦荡、肥沃,是我的家乡,我熟悉平原上吹过的每一缕风,每一声鸟鸣,每一段悠扬、粗犷的牛歌……和《奔马》一样,我写过一些以黄淮海平原为背景的中短篇小说,我以后还会写,以此向这片令我魂牵梦萦的大平原——哺育我成长的神奇厚土——致敬。

作品欣赏
奔 马(节选)

张 琳


……

清晨,马红旗骑着摩托车从村街上拐上公路,驶上了返矿之途。昨夜的一场小雨,将路面的浮土打湿,黄沙土路面被水滋润透了,平坦得像矿上的柏油路面,被两旁高大的白杨树护卫着,绸缎一般飘向远方……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空气中,满是清新的泥土和庄稼味儿。坐在车斗里的欧明丽哪有过这样的生活体验,她极为兴奋,嘴里不停地啊着,说她有写诗的冲动了。

马红旗突然发现,前方平坦如镜的泥土路面上,似乎被人用树枝之类的东西涂画上了什么,他减慢车速,接近了,才发现是几个字。这个时候,欧明丽也发现了,她兴致勃勃地辨认着地上的字,并大声读出来——美、土、陈。哎呀,美土,美土,美丽的土地呀,是爱情的红线,把我与这方土地牵连,我甘愿做盛庄的素净村姑……欧明丽两手托举,似乎捧着硬壳的文件夹,在矿礼堂的舞台上,声情并茂地朗诵诗歌。口占了几句,欧明丽收回手,又发感慨说,这个姓陈的人是乡土诗人哪,他将诗歌发表在故乡的大地上。她仰头问马红旗,红旗,你说你是盛庄的外家姓,你们盛庄还有姓陈的呀?这个人还蛮有才的呢。马红旗咕哝了一句什么,手旋油门,摩托车立马加速,喷出一股黑烟,将欧明丽口中的发表在大地上的诗歌越甩越远……

一开始,马红旗读到“美土陈”三字的时候,觉得匪夷所思,摩托车驶过这几个字,他又扭头瞥了一眼路面上的字,这时候,他读到的是“陈土美”。马红旗心底不禁一懔,他知道,写字的人不仅将中间的字写成别字了,而且还将别字写成了错字。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出错呢?

马红旗知道,他在村人的眼里,已成了陈世美一般的人物。


那一年,豆虫回乡过春节,他大学毕业做了老师,早已成为公家人。当年高考填志愿时,豆虫想都没想,就填写了淮北煤炭师范学院,这所大学,曾经叫过安徽师范大学淮北分校,他少年时从马红旗那里知道的,之后就一直铭刻在心上。他还知道,马红旗考了三次都没考上,就放弃了,而他豆虫考了两次,幸运地被录取了。毕业后,豆虫被分配到淮北一家煤矿的子弟中学教书。

前茅和山狸猫都没有读高中。前茅成绩好,初中毕业就考上省邮电学校;而山狸猫读书不行,但身材灵巧,上蹿下跳,如履平地,初中毕业第二年,参军到了部队,成了一名侦察兵。

腊月廿七那天中午,豆虫叫娘准备一桌子酒菜,请村里几个干部和走得近的人喝酒,盛世荣也被邀参加了。一桌子人猜拳行令,酬酢甚欢,全都喝成了关公脸。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豆虫,你和红旗都在淮北,应该见过不少面吧?村人关心马红旗,是因为他结婚成家后,回村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又把他娘接到了矿上,村人就难得再见到他一面。豆虫说,到淮北这些年,我也只见过红旗哥寥寥几次,淮北大着呢,比咱县面积都大得多。

豆虫喝得红头涨脸,说话也口无遮拦了。他说,你们都见过红旗哥的媳妇欧明丽吧?她现在是红旗哥所在煤矿矿工医院的护士长,正巧,我们学校一位老师的丈夫是那家医院的医生,我向她打听欧明丽,她就问了她丈夫,告诉我了欧明丽的故事。盛世荣一听,想打断豆虫的话头,忙说,豆虫,换话题,来咱哥儿俩搳几拳。豆虫却没接茬儿,兀自往下说——

欧明丽呢,其实是红旗哥舅家表哥的媳妇。他表哥好像叫赵什么军,矿上的保卫干事,爱钓鱼,一休息,就在江河湖汊边转悠。有一年,在塌陷区钓鱼的时候,不小心触电身亡了。当时,欧明丽还不到三十岁,带着俩小孩,一个读小学,一个上幼儿园。欧明丽是知识女性,有主张,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向红旗哥的大舅大舅妈说出了改嫁的想法。红旗哥的大舅大舅妈很头疼,改嫁是人家的自由,不能干涉。但儿媳妇改嫁了,俩孩子咋办呢?红旗哥看在眼里,也替大舅家着急。红旗哥想,他要是和欧明丽组成家庭,大舅家的后顾之忧不就解决了?有一天,红旗哥来看大舅大舅妈时,郑重其事地说,表哥不在了,我就是您家儿子,然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恳求大舅大舅妈向欧明丽提一提。大舅大舅妈一合计,感觉这主意不错,就瞅个机会,向欧明丽说了。没想到,欧明丽一听,就扭扭捏捏同意了,她早知道红旗哥发表过文章,有追求,是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而她呢,也是一个做文学梦的诗歌爱好者。不久,红旗哥就由井下调入了矿保卫科,成了一名整理文字材料的内勤……

其实,豆虫刚刚唾沫横飞开始说上面一番话的时候,盛世荣就走出了豆虫家,一个人摇摇晃晃走上村街,向公路走去。豆虫讲述的故事,盛世荣当时就知道,马红旗向他和盘托出了,并央求他向吴校长家打个圆场:说他马红旗只是一个井下采煤工人,配不上人家师范生吴海燕;说他马红旗是一个自卑心很重的人,和吴海燕在一起,他心里头有压力,出不开身。马红旗婚姻的事情,盛世荣一直替他保密,就连前茅娘他都没给说,怕娘儿们嘴碎,不小心给捅出去。没想到,担心娘儿们说出去的事情,却被一个读过大学做中学老师的男人散布出去了。

豆虫家离公路近,盛世荣很快就拐上了公路。这时候的公路已铺成柏油路面,且拓宽许多。因为路面拓宽,路两边高大的白杨树也被砍伐掉,新栽植的樟树还很幼小,没有形成绿树夹道的气势。盛世荣一边极目向路的尽头眺望,一边任自己的思绪翩飞。村子里他教过的几个学生的面孔,一个一个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在心底默念着他们的学名,想着他们的行踪……马红旗,一个执着于梦想的隐忍青年,到现在,也没能成为知名作家,却一直坚守自己最初的梦想;盛加旺,儿子前茅,那个调皮然而成绩优异的家伙,如今在百多里外的一个山区乡镇做邮政所副所长,其实就是一乡邮员,每天早出晚归,骑着绿色的自行车在山道上奔波;盛世俊,就是反应敏捷动作灵巧的山狸猫,他出身于杂技世家,天生的做侦察兵的好料,几年前就已长眠在南疆;盛世庭,刚才在饭桌上抖搂马红旗情史的豆虫,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真不愧是做老师的;盛大巧,一个健壮质朴的乡村姑娘,如今跟着丈夫在苏南打工,整日忙碌在一家民营纺织企业的流水线上……盛世荣想到了村里自己教过的几位学生,也想到了做了一辈子民办教师的自己,他的心突然感觉很酸很软。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盛世荣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他望向远方的视线模糊了。

可盛世荣分明无比清晰地看见:钻天的白杨树枝叶相接,浓荫匝地,树间的一条黄泥土路平坦笔直,铺向远方,像极了一条穿越时空的隧道。马红旗骑着奔马牌自行车从远处快速驶来,自行车的前梁上斜身坐着前茅,后面车座上骑坐着胖乎乎的豆虫,而山狸猫则撒开脚丫子一路追随……青年跑调的歌声和少年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在丁零丁零的车铃声伴奏下,一波比一波更猛地撞入了盛世荣的心腔。




作者简介

张琳,安徽砀山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安徽文学院第五届签约作家。有小说、散文等体裁文学作品发表在《中国作家》《清明》《飞天》《朔方》《广西文学》《广州文艺》等文学期刊,有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作家文摘》《新世纪文学选刊》等刊(报)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