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2-17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近期,我省作家季宇的中篇小说《新马河迷案》刊发《作家》2025年第1期;中篇小说《白马山上》被《小说月报》2024年中长篇小说专号选载,此作首发《中国作家》(文学版)2024年第7期。
新马河迷案
季宇
引子
1988年秋,我从淮中师专毕业,分配到市党史办工作。参与的第一项任务便是编写的淮中保卫战纪念专辑。淮中保卫战,是一次抗击日寇的著名战役。在这次战役中,新四军准中支队与国民党新编第三一九师、暂编第六十军等部紧密配合,挫败了日军进攻淮中的阴谋,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抗战士气。此次战役发生在1938年初,1988年正好是五十周年,省市领导都很重视,拨出专款开展系列纪念活动,编写专辑则是其中的重头戏。
市委书记亲自挂帅,组成编委会,市政协主席为编委会副主任,宣传部长、党史办主任均为编委。我刚参加工作就有幸参与其间,当然十分高兴。由于初到乍来,我的任务主要是跟着征研科主任韩泉根,给他打下手,做些辅助性的文字工作。韩主任是文史专家,也是淮中有名的笔杆子。我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为了编好这个专辑,韩主任带我走访了一些当年参加保卫战的老兵。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那桩新马河沉船事件。在这一事件中,原第四十二路军总司令吕敬三和他的副官长米月斋,以及日本顾问雨宫秀一等人均离奇死亡,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这一事件可以说对淮中保卫战影响极大,我们在采访中,一些当年参加保卫战的老战士也都这样说。我们曾采访过新四军淮中支队的老战士吴学忠。吴老当时已是七十多岁了,他说如果吕敬三不死,结果大不相同,淮中保卫战也许不会取得胜利。“别看他是个死老虎,”他指的是吕敬三,“可新六军、新七军可是他一手拉起来的队伍,部队中不少人都听他的。”因此,吴老认为,如果吕敬三不死,新六军、新七军就会乱,甚至发生更坏的情况。
吴老说得没错。事后,我查阅了很多当事者和专家的文章,大多赞同这样的观点。不过,关于这事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却有很多说法,直到如今,仍有诸多疑点,难下定论。特别是大多数当事人都已离世,真正知道内情的人并不多。吴老虽然参加了淮中保卫战,但当时只是一个排长,了解的内情十分有限,许多事情也是后来辗转听来的,并非第一手资料。加上时间限制,当年编写专辑时,留下了不少遗憾。
不过,许多年来,我一直在留心这件事,每当遇到与此事有关的史料和书籍,我都会认真搜集。自打毕业后,我一直在党史办工作。韩主任退休后,我接任了宣传科(原为征研科)科长,后又提拔为党史办副主任,也算是一个党史专家了。
有一天,韩主任打电话给我:“小秀才(他一直叫我小秀才),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邢峰,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他曾是新四军淮中支队的敌工科长。我们打听他好久了。“怎么了?你有他的消息了?”
“正是。”
“他在哪?”
“海南。”
我问明了情况,当即决定跑一趟海南。那是2014年,还有几个月我就到了退休年龄,这事必须抓紧喽。我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拉着韩主任一起去了海南……
吕敬三
吕敬三曾是安徽历史上有名的大人物,也是新马河沉船事件的主要当事人。他早年参加辛亥革命,曾在安庆讲武堂任教官,培养了不少学生。安庆光复时,他组建学生军,参加起义,后出任安徽革命军第四团团长,开始掌握兵权。民国建立后,袁世凯当政,他不惜卖身投靠,与革命党人撕破了脸。二次革命时,他公然叛变,率兵围攻督署,驱赶革命党人,受到袁世凯的重用,升任新编陆军第三旅旅长。袁世凯死后,段祺瑞当国,他利用乡谊,多方运动,在大裁军中不仅保留了新编陆军第三旅,而且兼任安徽保安司令,节制安徽南北地方驻军。
北洋时期,政局纷乱。为了争夺地盘,各地军阀相互开打,你方唱罢我登场。吕敬三像条泥鳅,滑来滑去,左右逢源。皖系得势时,他投靠皖系;直系得势时,他依附直系。他还和西北军冯玉祥,晋军阎老西以及江浙孙传芳暗中联络。中原大战时,他先是站在冯、阎一边倒蒋,后来又反戈一击,从背后给了冯玉祥一击。据说蒋介石为了收买他,曾派人送给他四十万大洋。中原大战后,他升任上将,部队扩编成两个军,还一度当上了安徽省政府主席,成了灼手可热的“安徽王”。
不过,吕敬三尽管得势一时,但名声一直不好,由于他朝秦暮楚,有奶便是娘,从而有了“倒戈将军”的绰号。蒋介石对他十分不放心。中原大战后,蒋介石的地位稳固后,便下令将吕敬三调往大别山“围剿”红军。不仅如此,他的省政府主席也换了别人。理由是不便“遥领”。这让吕敬三大为恼火,背地里大骂蒋介石狗娘养的,过河拆桥,不是玩艺儿。
然而,气归气,骂归骂,国府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在大别山“剿匪”期间,蒋介石加封他为鄂豫皖北路“剿匪”总指挥,除了他原有的新六军和新七军外,还将中央军第一七二师、东北军第二十五旅拨归他指挥。表面看是对他的重用,他的地位和职权也扩大了,实则不然。一七二师是老蒋的嫡系,师长郑炳坤出身黄埔,根本不听他的。东北军二十五旅旅长齐勇也同样不买他的账。最气人的是,一七二师明为协同,实为监督。每次“进剿”红军,他们总是缩在后边,出工不出力。结果吕敬三连吃败仗。有一次阻击红军时,他的两个团被红军分割包围,配合作战的一七二师就在近旁,居然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两个团被红军歼灭。吕敬三大怒,向上告状,但郑炳坤却不认账,反而倒打一耙,说他延误战机,作战不力,而武汉“剿总”也偏听偏信,一味袒护郑炳坤,这让吕敬三气不打一处来。“他娘的,”他对部下说,“这帮鳖孙子,存心欺负咱们。往后都给老子长点心眼,别让他们给算计了!”
吕敬三混世多年。他也不是傻子,心里很清楚,蒋介石向来把杂牌军视为异己,让他“剿共”实则是消耗他们。每次作战,一七二师总是把他们推在前边,这是中央军惯用的伎俩。吕敬三吃了几次苦头,便学精了。以后每次作战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经常是放空枪空炮,有意保存实力。中央军给他挖坑,他也给中央军设绊。有一次,他让部队顶在前边,暗中故意让开道路,把一七二师暴露给红军。当该师被红军包围后,他则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你他娘的坑老子,”他说,“老子也让你吃吃苦头!”
吕敬三自辛亥起家,混迹军旅三十余年,任凭改朝换代,风吹雨打,始终不倒,靠的是什么?他心里最清楚,那就是实力。要是把本钱打完了,你连屁都不是!
蒋介石十分恼火,有心把他撤掉。这时抗战爆发了,国防部将新六军、新七军调往苏南布防,由吕敬三出任第四十二路军总司令。此时国军节节败退,吕敬三也连吃败仗,损兵折将。新七军减员严重,两个师缩减到不足一个师。他想补充兵员,但国防部故意刁难,卡着不批。此外,粮秣军饷也短斤缺两,以次充好。有一次,军需处向他报告,说是好不容易从上边申请到一万发子弹,领到手一看全是六五式步枪子弹,而部队装备的却是七九式步枪,根本无法使用。吕敬三一看这样打下去,非把自己的那点儿家底抖落光了。于是,开始避战自保。上海失守后,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几乎未放一枪一弹,便丢失防地,民众骂他是“逃跑将军”,还给四十二路军送了一个“兔子军”的绰号。国民政府下令追究,严肃处分。吕敬三吓得不轻,于是不经批准,便以整编为由,擅自把部队带往皖北。安徽是他起家的大本营,他想以此躲过一劫。当时,在安徽掌权的是桂系。根据1937年8月,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颁布的作战序列,将全国分为五个战区。安徽属第五战区,由桂系李宗仁出任司令长官兼安徽省政府主席。由于桂系与蒋系不和,吕敬三便拼命巴结桂系要员,试图寻求庇护。
但他这次惹的麻烦太大,桂系也保不了他。不久,韩复榘因放弃山东遭枪决,吕敬三也感到害怕了,不得不宣布下野,逃往天津租界。于是,第四十二路军被解散,新六军番号改为暂编第六十军,新七军缩编为一个师,番号为新编第三一九师,划归第二十一集团军,这是桂系李宗仁的部队。
沈瑜民
沈瑜民是新四军准中支队的政委。他是老红军,金寨人,曾参加过立夏节起义,后坚守大别山根据地,长达八年之久。国共合作后,他调任淮中支队政委。1937年底,日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多个方向集结兵力,图谋安徽,企图从大别山打开通向武汉的缺口。淮中地区成了日军进攻的重点。
当时驻扎在淮中地区的国民党部队有暂编六十军、新编三一九师、东北军二十五旅、中央军一七二师。为了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沈瑜民遵照党组织的指示,多方奔走,团结各方力量,决定以淮河为屏障,阻击日军的进攻。
据韩主任说,沈瑜民解放后曾任淮中军分区政委,1968年因病去世,生前撰有回忆文章《我在淮中支队的日子里》,刊于《安徽文史资料.新四军史料专辑》。韩主任当时在市文化局创作组,为了编写一出反映新四军战斗生活的戏曲,曾采访过沈瑜民。沈瑜民那时六十刚出头,已是满头白发,身体瘦弱。由于战争年代多次负伤,身体很不好,可是说起过去的战斗岁月,他依然兴致盎然。
据他说,淮中保卫战前夕,淮中地区的国民党驻军人数约五万余人,但相互之间矛盾很大。中央军一七二师与六十军、三一九师过去就是冤家对头,东北军二十五旅自成一统,与各军之间貎和神离。从指挥系统上,各部名义上接受第五战区指挥,实则上中央军听命于老蒋,六十军、三一九师隶属于桂系,东北军则听命于军长于学忠(西安事变后,张学良遭软禁,东北军四分五裂,二十五旅隶属于学忠的第五十一军)。
面对这种一盘散沙的局面,新四军淮中支队做了大量的工作。一七二师师长郑炳坤一向反共,在大别山“剿共”期间与红军打过多年的仗,但他仇视日本鬼子。他的家乡常熟沦陷后,惨遭日寇蹂躏,不少亲人死于日寇的炮火之中。沪淞会战时,他的一些黄埔同学也先后殉国,这激起了他对日寇的仇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沈瑜民便通过当地士绅与他联络,并亲自去一七二师驻地拜访他。郑炳坤大感惊讶:“好啊,沈瑜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自己送上门来?”
沈瑜民笑着说:“我怕什么?郑师长不会为了区区五千大洋就抓我吧?”
新四军淮中支队的前身是红军淮中独立师,沈瑜民时任淮中地区特委书记兼师政委,国民党省政府曾张贴布告、以五千大洋悬赏捉拿他。郑炳坤听他这样说,便哈哈大笑,说:“沈政委的身价可不止五千大洋。”虽然当时国共已经合作,但相互之间依然十分敌对。沈瑜民此举,自然要冒一定的风险。
事实上,沈瑜民前往一七二师,当时不少同志都反对,认为这样太冒险。可为了大局,他还是决定走一趟。“当然,”沈瑜民对韩主任说,“我们事先也进行过分析。通过先期派人接触,我们认为郑炳坤有抗战热情、爱国基础,可以争取。”
沈瑜民的看法颇有道理。果然,他与郑炳坤会面后,郑炳坤为新四军的诚意所打动。双方公诚布告,决定大敌当前,一致对外,共赴国难。
为了把大家拧成一股绳,沈瑜民还在几个部队中间穿针引线,不断疏通。中央军与地方部队的矛盾一直很大。六十军军长毕希文、三一九师师长蔡天行,提起郑炳坤无不头大。
“他娘的,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好鸟!”
“千万别信他的话,除非你想找死!”
“老子吃他的亏还少吗?”
一开始,他们的态度都很抗拒,坚决不愿与郑炳坤合作。经过沈瑜民耐心说服,终于有了收效。1937年冬,各方将领齐聚淮中支队的驻地——梅园镇,制定了联合作战方案。参加会议的有六十军军长毕希文、三一九师师长蔡天行、一七二师师长郑炳坤,以及二十五旅旅长齐勇。这就是著名的梅园镇会议。这次会议对联合抗敌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为淮中保卫战胜利奠定了基础。
然而,就在这次会议不久,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吕敬三要回来了。这个消息不禁令各方都感到不安起来。
蔡天行
蔡天行是安徽芜湖人,出身于一个富裕的茶商之家。芜湖是著名的米市,水陆交通便利,开风气之先。蔡天行读小学时,他的一个老师曾是革命党人,对他影响很大。这个老师名叫方伯先,经常在课堂向学生们灌述民权思想和自强理念。他常说,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人民比皇帝更重要,如果皇帝不为人民,人民就有权推翻他。他还说,中国积弱,就是固步自封,不明天下大势。提及甲午、庚子之耻,他更是痛心疾首,并大声疾呼:“凡我血性男儿,岂能甘于沉沦?”说到激动处,时常顿足捶胸,声泪俱下。
这些对蔡天行影响很大。他小学一毕业,便前往安庆报考军校,希望将来为国家效力。1924年,蔡天行从安庆武备学堂毕业,进入新编陆军第三旅第二团任排长。当时的旅长就是吕敬三,团长则是毕希文。那一年,蔡天行二十五岁。在当时军阀混战中,蔡天行跟着部队打来打去,今天打你,明天打他,就连他自己也被打糊涂了。不过,蔡天行作战勇敢,在军事上颇有天赋,每次作战都胜多败少,就连吕敬三也很赏识他,说这小子脑子好使,打根儿上就是一个带兵的好料。毕希文作为团长,更是对他欣赏有加,多次举荐他。
毕希文是吕敬三的妹夫。此人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回国后一直跟着吕敬三,在军界的资历不浅,但他资质平平,贪图享受。由于长得胖,肚楠很大,走路摇摇晃晃,像个孕妇。部队流传一个笑话,说毕军长和柴处长两人握手,不能正面握,只能侧过身来握。因为两人都是大肚楠,正面握手就不够长了。柴处长是新六军的后勤处长,也是一个大胖子,肚楠之大比毕希文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带兵上,毕希文虽是名校毕业,但常干糊涂事,经常打败仗。吕敬三有时气得骂他:“你个死胖子,猪油蒙了心,还有没有脑子?”
但骂归骂,对他仍十分信任。因为毕希文对吕敬三无比忠诚。吕敬三疑心极重,睡觉都要睁上一只眼,唯恐别人算计他。可对毕希文他是一百个放心。他做旅长时,任命毕为副旅长;做师长时,毕为副师长。部队扩编为两个军后,他自兼新六军军长,毕则担任新七军军长。苏南逃跑后,他被迫下野,提出的条件是:他走后,部队必须交给毕希文。国防部答应了这个条件,新六军改为暂编六十军后,发布毕希文为军长,但打了一个折扣,将新七军缩编为一个师,改为新编第三一九师,划归第二十一集团军,也算是割掉了吕敬三的一块肉。
吕敬三这时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新七军在江南打残后,名为一个军,实际只有八千余人。吕敬三原打算补充兵员,重新把队伍拉起来,但国防部不准,决定取消军的建制,缩编为一个师。关于师长的人选,毕希文提出重新起用蔡天行。
蔡天行能征善战,有头脑,会带兵。毕希文对他极为赏识。从军以来,蔡天行一直跟着毕希文,从排长一路升至团长、旅长。毕希文出任新七军军长时,蔡担任主力师师长,毕希文对他十分倚重,大事小事都要听取他的意见。起先吕敬三也很看好蔡。不过,蔡天行为人正派,性格耿直,对于吕敬三的一些做法看不惯,常提出批评意见。吕敬三岂能容忍?他在新六军、新七军一言九鼎,向来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于是便要撤掉他的职,后因毕希文多方保全,吕敬三才改变了主意。不过,吕敬三疑心很重,担心蔡天行有二心,坚决不让他带兵,毕希文只好同意撤了蔡的师长,让其改任军参谋长(毕竟参谋长不直接带兵)。
这件事一度让蔡天行十分不满。部队进入大别山“剿共”时,发生了一件事。当时新七军军部驻在霍山。蔡天行的夫人和小姨子有一次从芜湖来看他,路上遇见了土匪。担任护卫的一个排很快被打散,蔡夫人和小姨子吓得躲在山崖下瑟瑟发抖,幸好一支红军队伍路过这里,便击溃了土匪,救下了蔡夫人一行。
消息传到霍山(新七军的驻地),蔡天行又惊又怕。原以为红军不会放过他的家属,哪知很快红军便派人把他的家属送来了,这让蔡天行大为感动。
据说,红军当时送回蔡的家属是通过当地的商会。该商会会长也是一个开明士绅,通过他从中联络,蔡天行暗中与红军有了来往。有一次,蔡天行问红军的一个领导,我们打你们,你为什么还要把我的夫人放回来。这个领导说,你的家属并没有打我们啊,我们为何要加害她们啊?接着他又说:“我们可不像你们,不知杀害了多少红军家属!这笔账总有一天要清算。”
蔡天行听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他问道:“你们究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人民,”那人答道:“我们是一支人民的军队。”
这个红军领导就是沈瑜民。当时他在红军独立师任政委。打这,蔡天行便对红军十分敬佩,并与他们暗中建立了联系。他还多次秘密地给独立师送过弹药和粮草。
抗战爆发后,新六军、新七军奉命开赴苏南。当时苏南人民抗战热情高涨,许多爱国人士和进步青年主动要求参军,地方士绅也捐钱捐物。一些高层人士也号召“政府与人民打成一片,军队与人民打成一片”,并宣称当前抗日没有民众帮助是抗不成的,提出不分党派,团结起来,一致抗日。吕敬三开始也表示接受,认为这样可以争取民心,笼络地方力量。
可是,这种做法很快引起国民党极右势力的警惕,提出坚决反对共产党的渗透,攘外必先攘内。一时间,风向顿时大变。国防部警告吕敬三提防赤化倾向。复兴社特务处(军统前身)也派出大批特务前往各部队检查。
吕敬三是条老狐狸,一看苗头不对,马上下令清除各部队的爱国人士和进步青年。毕希文提出将他们驱逐即可,不必把事情做绝。可吕敬三为表示效忠党国,竟然下令将这些爱国人士全部抓捕枪杀。蔡天行接到命令后,拒不执行,悄悄通知并派人护送新七军中的爱国人士迅速离去。
事为吕敬三所知,不禁大为光火。他以抗命为由,在一次开会时,当着师、旅长以上的军官,下令将蔡天行逮捕,但蔡天行拒不认罪,反倒指责吕敬三大敌当前,助纣为虐。两人大吵起来。吕敬三气得拍起桌子,大喊道:“反了!我看这小子就是共产党,完全赤化了。来人啦,给我拉出去毙了。”
毕希文连忙上前劝解,说当前正是用人之际,还望总座开恩。参加会议的各师、旅长也有不少人帮着求情。蔡天行在部队深孚重望,尤其是在新七军,从上到下没有不服他的。吕敬三大怒,劈头盖脸地乱骂了一通。尤其是毕希文,他指着他的鼻子吼:“这小子的臭脾气全是你惯出来的。你这个死胖子,猪油蒙了心。总有一天,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别人数钱!”
骂了一通之后,渐渐消了气。由于战事紧张,在毕希文的一再请求下,他才同意将蔡释放。不过,撤了他的职务,留营待罪补过。
然而,让吕敬三想不到的是,他下野之后,国防部竟然任命蔡天行为改编后的新编三一九师师长。据说,国防部事前曾征求过毕希文的意见。毕的意见是非蔡莫属。而国防部出于稳定的需要,也认为从新七军中选用一个老人任师长,比另派一个人更为有利。
消息传到天津,吕敬三气得大骂,先骂国防部,又骂毕希文:“这个死胖子,猪油蒙了心,简直太糊涂!什么人不好推荐,你要推荐蔡天行?”副官长米二爷劝他说:“老毕也是爱才之心,毕竟蔡天行是他一手带出来的。”
“屁的!”吕敬三没好气地说,“这家伙没良心,早晚要坏了咱们的事!”
季宇,著名作家,曾任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安徽省文联主席、省作协主席,省政府参事,《清明》《安徽文学》主编等职。文学创作一级。著有长篇《群山呼啸》《新安家族》《淮军四十年》《共和,1911》等,小说集《猎头》《当铺》《最后的电波》《金斗街八号》等。中、短篇小说在《人民文学》《当代》《中国作家》《收获》《钟山》《十月》《上海文学》《作家》等刊发表,并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等选刊和各种年度选本所选载。长篇小说《新安家族》译介为德文出版。另有影视作品多部。其中49集电视连续剧《新安家族》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和各大卫视播出。作品获得过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星光奖、飞天奖、金鹰奖、人民文学奖、中篇小说选刊奖和安徽社科文艺奖等。根据《当铺》改编的电影《家丑》获第二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