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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疫·小小说专辑| 人民同心 抗击疫情(四)

发布时间:2020-03-06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老支前

张西祥


尽管卡车上挂着“驰援武汉”的字幅,来到武汉市郊的卡口,照例也要停下检测司机是否发烧。趁着车辆排队朝前挪的空,赵强摸出手机要通千里之外的老爷子:“喂,爷爷吗?是我,中午吃得可好?哦,还喝了两盅?好,好……”

电话里,爷爷的声音很快就被妹妹赵华的声音盖住:“爷爷,你那酒也快点喝,饭和汤马上要凉了……”听到这,赵强放心了。家中老爷子好,妹妹好,大后方很安全,他可以把全身心铆在应急物资运输上,力争多跑几趟了。

自从父母去海南旅游,被可恶的疫情“旱”在三亚,家里只剩下爷爷和赵强兄妹俩。爷爷已经九十出头,老革命了,推着独轮车参加了淮海战役,又推着独轮车把解放大军送到了长江边,是著名的“老支前”。可是几年前爷爷已经行动不便,步履踉跄了。团委组织青年志愿者队伍的时候,赵强急着想报名,又担心爷爷没人照看。想不到爷爷从电视上看见了消息,对赵强说:“走,好男儿正是报国保民的时候,有你妹妹赵华在我跟前你还不放心?我一个大活人哪用得着两个人看着?我都跟你妹妹商量好了。”赵强临走时爷爷还嘱告:“要给家里联系就打座机哦,我这手机不好使!”

赵强知道妹妹闺蜜多,坐不住,喜欢疯,此时给爷爷打电话就是看看妹妹可在家。

体温检测到赵强时,虽然检测人和被检测人都被严严实实包裹着,只能看见两只眼,赵强还是惊奇地发现,拿着红外检测仪的姑娘在动作上、步态上都有些像妹妹赵华,防护服上写的也是“赵华”。本想问问怎么那样巧?又想到如今重名重姓的人太多,堵在后面的车已经鸣笛催赶,只得作罢。

到了武汉卸货,返回,又装货,直忙到吃晚饭。赵强一边吃一边又给爷爷打电话,爷爷才说了两句,又被妹妹的声音盖住:“爷爷,你那酒也快点喝,饭和汤马上要凉了……”赵强彻底放心了,妹妹在家伺候得不错,老爷子一天两喝呢!

由于赵强在抢运应急物资时连续作战,表现突出,团组织还给他颁发了奖状,赵强的劲更足了。再次来到武汉郊区卡口的时候,又轮到那姑娘拿着检测仪值班,赵强问:“美女,怎么你也叫赵华?”姑娘一听声音就愣住,两只眼盯住两只眼:“你……赵强?哥哥?”

赵强也惊讶:“妹妹?赵华?昨晚我打电话你还在家伺候爷爷喝酒,怎么……千里遥远你是飞过来的?爷爷在家谁照看?”

妹妹急得恨不能给哥哥一拳:“爷爷不是说,他和你已经商量好,由你在家伺候他,答应我随志愿者队伍驰援武汉?还说武汉就是火线,俺赵家不准出孬种。昨晚我打电话给爷爷,还听见你在那边电话里说,‘爷爷,洗脚水烧好了,来,我们泡个脚’,你这是飞过来?谁在家照看爷爷?”

两个人争论来,争论去,简直被事情闹糊涂了。可是,爷爷没人照顾毕竟是大事,老爷子行动不便,还不会做饭。赵强没办法,只好请了两天假,坐上高铁赶回了家。门没锁,闪开一条缝。赵强取出那张“抗疫标兵”奖状,想给爷爷一个惊喜,突然听见客厅座机电话铃响了。只见爷爷扶着墙挪到座机旁:“居委会?梁主任?谢谢关心,我很好。用不着你们来照顾,我孙女在跟前伺候得很好。”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拿过来,对着座机的听筒,屋子里又有了妹妹赵华的声音,“爷爷,你那酒也快点喝,饭和汤马上要凉了……”爷爷加重语气对居委会主任说,“你们应该支援的是武汉,那是火线,送去一车煎饼,一双草鞋,那都是战斗力……”

赵强看着桌子上啃了一半的方便面,空了的罐头盒,半杯水,泪水潸然而下。



作家简介

张西祥,安徽省作协会员。主要代表作品有中篇小说集《醉月亮》、短篇小说集《河上漂朵红玫瑰》、文学理论集《当今小说如何写》等。曾获屈原文学奖一等奖,第八届(大陆和港澳台)华语原创小说大赛一等奖等。



雪里的乌鸦

孔晓岩




梨花镇上所有的店铺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紧跟着消失的,还有人,猫猫狗狗。空空的巷子没有了呼吸,只有雪花一簇大过一簇漫天里扯着,像老人嘴里飘出来的故事,陈旧、遥远。
这是封城第十天,雪把梨花镇变成一朵大梨花。可梨花镇并没有梨花,有腊梅。金黄的花瓣在枝头排开各种字,有“来”,有“去”,有“归”......春喜眼里看着,嘴里念着,像是学老人讲故事。她轻轻哼一声,也许原本该是一笑,那种朝上抛去的爽朗,却在半空打了个转儿,卡在了喉咙,便吐出个“哼”来。一朵腊梅被摘下。她小心翼翼捧在掌心,像捧着一个圣坛,生怕一用力,就碰碎了。要知道,生命之轻和重,由不得人。她要把这朵腊梅写进日记里:梅开半枝,春来打俏,雪落了纷纷......。
春喜医学院毕业,在市医院当儿科医生有两年了。年前那会儿最疼她的奶奶离开了,她便请几天假回了梨花镇。没过多久,武汉一场疫情蔓延全国,各地封城。她所在的小城也不例外。院里目前不让她回去了,说暂时不要紧。在梨花镇这些天,她变成了失业的人,心里怎么就空落落的。这下时间多了,不好么?平时那么忙,不是挺盼望着有两天假吗?随着封城,她所有的苦乐都被紧锁在老家梨花镇里。她仿佛看到一只乌鸦飞过,一只沉闷的乌鸦,没有叫声,扑棱着翅膀落在雪地里,望着美丽而新奇的世界。是的,眼前的生活是新奇的,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从早到晚陪在身边的,除了父母,就是小院窗下那株腊梅了。
晚上,她在灯下写日记:奶奶,我今天看到一只乌鸦,和你过去故事里讲的一样。我没有害怕,却不敢看它的眼睛。
“春喜,该起啦!”母亲嚷嚷着。
“我再睡会儿。”春喜侧身对着墙。又没一毛钱的事儿做,方圆百里都没个人影,眼下,还有啥比睡觉更有意义呢?
约摸着到晌午了,春喜才懒懒起来。微博上传来消息:2020年2月7日凌晨2点58分,武汉中心医院眼科医生李文亮经抢救无效去世......这是武汉封城第十六天,春喜心头一沉。在和新冠状病毒肺炎的这场博弈中,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啊,又有多少无辜的人生死未卜。她坐不住了,匆匆扒了几口饭。
今天是武汉封城第十六天,李文亮医生走了。她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笔搁下,沉思片刻,又想起什么似的写下几个字。
“爸,有理发师吗?”春喜说。
“偌大个城镇封了,店都不让开了,你说呢?”父亲对女儿的问题很是头疼,这个女儿啊,想起什么就突然冒出来什么。一缕烟没好气儿的从鼻孔里钻出来,四下里悠悠地飘散。
“我现在需要剪短发。”春喜一字一顿地说。
母亲正在修剪花草的手也停下来:“你说要剪短发?我没听错吧!”
“就算是不下雪,这个节骨眼上也给你找不到理发师。”父亲翻了她一眼,这么大个人了,怎还净说幼稚的话。嘟囔一句,把烟头扔进雪里。烟头闪烁,很快灭了。
“好好的剪头发做什么?”母亲继续修剪花草。夫妻俩就这么一唱一和的。也是不解,春喜最喜欢这头黑亮的长发了,忽然没头没脑的一句要剪短发,没道理呀!
春喜继续写日记。写写停停,再写写。外面的黒越发映衬出屋里的亮,隔着窗玻璃看到雪还下着。好几天了,下下停停,没有彻底消歇的意思。从雪里飞出一只大乌鸦,这回开口了,哇哇说着人听不懂的话。春喜觉得自己能听懂,黑缎子一样的长发在她手里来回抚弄着。
这一天,春喜起得很早,没让父母催。他们也没太在意,各自忙着宅家的事情。春喜说要和一个同事碰个面,因为请他从市里带来几本医学书。“接触过武汉人吗?”父亲赶紧问。
“没有,老家也在镇上。”春喜笑着说,“您二老放心吧!一会儿就回。”夫妻俩想想,拿本书就拿本书吧,那么多天梨花镇一例冠状病毒肺炎都没有,兴许也快熬到头了。
等着她的是市医院的车,这几天死磨硬缠地跟张院长说,要跟几个医生一起到武汉去,张院长被缠得没办法了,只得答应,这个春喜,平日看起来柔弱,这会儿竟这么坚定。“你跟家里说妥了吗?”那天张院长在电话里问。
“放心吧!都支持我!”春喜斩钉截铁。她小时候有个梦想是当兵,此时她明白自已已在从军途中。
是啊,武汉不就是前线吗?那么多人立下“生死状”,为打赢这场战役无怨无悔,吃尽苦头。而作为一名医生,她怎么可以弃人民于不顾。是的,一个人的光芒是微弱的,但是,很多的光聚在一起,不是也可以点燃黑夜吗?她咬了咬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出了家门,在不远处有一辆黑色专车,张院长派来接她的。
司机把车门打开。“请等一下。”在上车之前,春喜拿出一把剪刀。司机疑惑地看着她。
咔嚓,咔嚓,咔嚓——雪亮的剪刀像一道闪电迅速划过。黑亮的发,泼墨一般涌来、聚拢,变幻成一只乌鸦的模样。越下越大的雪慢慢覆盖,终将埋没了它。
春喜给父母发了一条短信。她知道谎言终会被原谅和理解。她也知道,他们会去她的窗前坐坐,会打开她故意放在桌上的日记本,会看到“我要去武汉”几个字。
用不了多久,雪就会停了。车窗外,春喜看到,乌鸦飞走了,太阳想钻出云层,看看这个人间。



作家简介

孔晓岩,80后,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参加第二届安徽新青年诗人作品改稿会,获第二届恩竹诗歌奖荣誉奖。作品见于《诗歌月刊》《诗刊》《诗潮》《江南诗》《海燕》《华西都市报》《诗选刊》《绿风》《中国诗人》等。有散文诗入选邹岳汉主编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