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1-06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编者按:为实施好"文学强基"行动,引领和动员“文学皖军”深入生活、扎根人民,以文学的方式书写新时代乡村变迁,反映江淮大地上乡村全面振兴的生动实践,为中国式现代化美好安徽建设贡献文学力量,省文联、省作协主办了“和美的魅力——乡村全面振兴中的安徽故事”系列采风创作活动,现陆续推送首站走进合肥市庐江县的采风作品,以飨读者。
雨落黄陂湖
张 恒
我步着一场雨的韵脚走进黄陂湖湿地。站在湖边,视线被拉长,视野被拽宽,即使有清雾弥漫,也能感受到湖的辽远、幽深。最终,我的视线落在了湖中最大的那座岛上。
不知道那座岛叫什么名字,湖中小岛太多了,估计不是都有名字。但能看得出那座岛的形状,像一只满载树木的船浸在水中。风催着波浪从不同方向涌向小岛,发出呼啦啦的响声,似乎想让它升起来,尽快地晾干,迎接回归的鸟儿。但小岛就是不动,依旧沉浮在青绿色的童话意境中,仿佛不愿意走出雨梦,和周边的生态林、芦苇荡、荷花塘、草地一起,组合成一幅诗意的山水长卷,诠释一场雨的内涵。
黄陂湖湿地,位于庐江县城东南方向大约六七公里处。黄陂湖属长江流域巢湖水系,经兆河入巢湖,经西河入长江,是巢湖支流西河上游的重要水源地,平时水域面积超过30平方公里。若是汛期,水域面积更大。
一群鸟从巢湖方向飞过来。像雁鸟,但看不清是豆雁、灰雁还是斑头雁、白额雁抑或其它什么雁种。它们围着那座岛转了大半圈最后落在岛上最高的那棵树上。树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树,看样子不是柳树就是水杉树。黄陂湖湿地这类树挺多的,绵延在湖岸,零落在岛屿。那棵树像是轻轻晃了晃,惊飞临近树上几只唧唧叫的小鸟,也惊得小岛四周的水浪向外颤巍巍散去。鸟儿的翅膀扇开一片视野,雾气没了,天空渐渐亮堂起来。秋季本来有些炽热干燥的气候,被雨水洗刷了一阵,也变得清新、凉爽,让人感觉这个地方的天气要比其他地方舒适。这大概与湿地调节气候功能有关。
绿带般的湖堤在湿地蜿蜒,圈出一座座小湖,椭圆形的,半圆形的,玄月形的……排列自然有序;湖边草木苍翠,勾勒出美妙的湖岸线,或曲或直,蕴含着几何意义。不知道是清风擦拭的,还是雨水清洗的,抑或树荫掩映的,湖面镜子般明亮,清晰地倒映着天,倒映着树,倒映着飞鸟,倒映着湖边万千景物。就连远处的东顾山和马尾山也似乎在湖湾里露出一岭侧影,隐隐约约。
湖岸边的柏树还在不断地摇洒着水滴,仿佛拖着雨阵远去的尾音。原本应该向上伸展或者平铺的树枝,被雨水浸透抻得向下倾斜,让人感受到雨水的重量。一粒水珠有多重?一场雨有多重?我们只能揣摩和想象。揣摩一棵树和一场雨的渊源,想象一片湿地和一场雨的关联。想必,再大的雨黄陂湖也能承受。沉沉的树枝,挑着一树情愫,挑着我的视线,和人的情感思维相连。树根下潮湿的黄褐色泥土,粘着稀疏的针叶,像画家舔笔留下的墨汁,也像书家枯笔时的留白。有粉蝶于卵石与花草之间翩翩舞动,上上下下,轻轻悠悠,如一根琴弦在颤动。伴随着粉蝶轻盈的舞姿,真有细微的声音弹出,极轻,极柔,却能听出很美、很妙的旋律。不知道是粉蝶翅膀扇动的,还是柏树枝叶摇动的。这简约而恬淡的意境很像古诗的一页,古画的一角。
这是一场恩泽万物的雨,散发着季节气息,凝聚着时代内涵,催生万千气象。雨后的黄陂湖湿地确实像幅刚刚绘就的山水画卷,墨迹尚未凝结,色泽随风而变化,气韵随时空而悠远,树木、芦苇、荷花、飞鸟都成了画中凝重的水墨,饱含着山水情韵和地域情怀,蕴藏着古典底蕴和生态意蕴。
一只鹰在空中盘桓,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仿佛捕捉到了雨后湿地蕴积的强大的生态磁场和生命气场。鹰的视觉极其尖锐,嗅觉也极其灵敏,或许,它也想和刚才飞来的那群雁鸟一样,在黄陂湖安家落户。
如今,黄陂湖湿地已经变成了鸟儿的家园。除了众多的本土鸟儿长期栖息在这里,还有大批的候鸟陆陆续续从西伯利亚,从西太平洋,从遥远的北方飞来。黄陂湖是中亚地区鸟类迁徙线的重要节点,进入深秋,每年有近10万只候鸟飞抵黄陂湖越冬。斑嘴鸭、花田鸡、小杓鹬、小鸦鹃,聚集在湖东的荷塘,小天鹅、白尾鹞、红脚隼、灰鹤、红雁,栖息在湖西的苇荡,大白鹭占据着湖南边的沼泽地,黑翅鸢起落于湖中央的小岛。百鸟翔集,一湖羽翼。
这个时节的黄陂湖湿地,水生植物虽不如春夏青翠,却是鸟儿的宜居之地。芦苇黄了,芦花像一层棉被覆盖着苇荡,湖床始终氤氲着温热的气息。荷叶枯了,荷茎下的鱼虾没了遮隐,鸟儿捕捉起来很方便。草地和滩涂以及浅水洼湖,不计其数的虫类、蛙类、蛇类、蚌类、鳝类,动着,蹦着,跳着,游着,充满着诱惑。
最后飞临的可能是东方白鹳。与其他鸟群相比,数量不算多,每年也就四五十只。可它们不是一般的候鸟,属于濒危物种,国家一级野生保护动物,全球总数量不超过两万只。早些年,是没有东方白鹳来黄陂湖过冬的。因为围垦,污染,生态遭到破坏,对环境极为敏感的东方白鹳即使路过,也不会落下来,径直飞走。或许它们的祖辈来过,它们的基因里还有一缕黄陂湖的情缘,所以,当黄陂湖在修复中重现优质生态环境时,它们自然而然就落下来了,算是生命的一种回归。
东方白鹳来了,百鸟为尊,整个黄陂湖仿佛都变得雍容华贵起来,一座无形而巨大的生命磁场连接着地球的南北极。鸟儿随着白鹳飞舞着,牵着湖的维度,要把湖立起来。鸟群和朝霞相映的意境,比王勃的诗句还美;大雁与落日重叠的镜头,成为许多摄影家珍藏的画面。一座黄陂湖,蕴藏着诗的胚胎、画的底色以及诸多艺术作品素材。
前来观鸟的人络绎不绝,尤其想一睹东方白鹳的尊荣。因为居住在县城,我也不止一次地来黄陂湖观鸟,也多次看到东方白鹳,用长焦镜头看得清楚。这是鹳形目鹳科鹳属的大型涉禽,体态优美。身体上的羽毛主要为纯白色,只是尾翼少许的黑色。翅膀长而宽,泛着绿色或紫色的光泽,展开时不仅好看还给人很强的力量感。前颈的下面长着一条针形长羽,延续到胸。粉红色的虹膜像特意画的,配上外圈的黑色,很是契合人类的审美。
那天我看到的一群东方白鹳正在浅水处休闲。觅食的东方白鹳一边啄着尖喙一边斜着媚眼,仿佛啄的不是鱼虾,而是人的视线;旁边踱步的东方白鹳,摇着风扇一样的翅膀,像乡贤羽扇纶巾。而在枯树枝上单脚而立,颈部缩成S形的东方白鹳,姿态优美,仿佛端着大家闺秀的风范。那如同套着红丝袜的长腿,仿佛在嘲笑岸边还穿着厚厚冬衣的俗世男女。如果有声音惊吓,东方白鹳也会躲避,蹬起有力的双腿在地面奔跑一段距离,并用力扇动两翅,待获得一定的上升力后便腾空而起。东方白鹳飞翔的样子极具观赏性,颈部向前伸直,腿和脚则拖到尾羽的后面,尾羽像扇子一样展开。
我认识一个大家都喊老朱的人,他对黄陂湖有着很深的感情。过去是看护芦柴的,就住在离湖不远的村子里。黄陂湖周边一带的人习惯上把芦苇叫做芦柴,估计是苇茎可以当柴禾烧的原因。老早黄陂湖的芦苇是分给私人家的,怕人偷需要看护。如今,黄陂湖被打造成湿地,芦苇不准私人砍伐了,但老朱的黄陂湖情结不泯,成了业余护鸟人。老朱说,黄陂湖的鸟儿就是邻居,关系要和睦。尤其是东方白鹳,在黄陂湖栖息的日子不是太长,也就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来了,自然要善待。有次,一只东方白鹳因为翅膀受伤,飞翔过程中掉在了附近的农田里,就是他第一时间救护的。
像老朱这样的护鸟人不止一个,除政府组织的,还有自发的。过去,黄陂湖带给他们好处的除了芦苇,只有鱼虾,收入寥寥。如今,黄陂湖湿地远近闻名,游客慕名而来,民宿、农家乐很红火,水产品和特色小吃很受欢迎。黄陂湖成了附近居民的“生态摇钱树”,是他们的“生态银行”,取之不竭,财源滚滚。
我看看四周,沿湖大道向东通往庐南川藏线,向南通往青山湖,向西通往虎凹、云里山凹、十里长冲以及温泉小镇汤池,向北通往冶父山、巢湖。这些都是遐迩闻名的旅游景点,像黄陂湖辐射在四周的珍珠。黄陂湖,俨然是庐江的大地原点。
湿地北入口的路边,矗立着一块形状像书本、质地像页岩的大石头,依旧汪着深深浅浅的水渍,感觉马上就要在风中晾出一段文字来,让人有站立等待解读的意念。或许,在这里就能读出黄陂湖湿地的前世今生,就能读出庐江人建设这片湿地的初心和生态愿景。
黄陂湖是庐江的内湖,过去,是周边一带面积仅次于巢湖的大湖,浩瀚辽阔,湖水清澈,景色壮观。然而,经上世纪50年代、90年代两次大规模围湖造田、围垦养殖,黄陂湖湖区水体逐渐萎缩。同时由于环境保护力度不够,水质严重污染,生态遭受破坏,荒凉的景象不仅影响城乡面貌,也影响城乡经济发展。进入新时代,尤其是在乡村振兴战略中,庐江人积极践行生态文明思想,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强化生态意识,重新解读大地完整性和生态整体性这句话的生态含义,将黄陂湖流域水环境综合治理作为生态建设重点工程,通过退耕、退渔还湖,封育治理,禁牧禁猎,保存原有自然风貌,丰富水生植物群落等一系列生态修复手段,将这片集湖泊、河流、沼泽、农田于一体的广袤地域建设成融水源涵养、生态保护、科普教育、文化展示、观光旅游等多功能湿地公园,造福一方百姓。
从湖到湿地,不仅是一片水域名称变更,还是其生态内涵的充盈与丰富。单纯的一座湖,主要是水资源利用,而湿地则是一个生态系统,由多样性的水生和陆生种类构成生物群落,其综合功能是单纯的一座湖不能比拟的。
一片湿地就是一部地方史志,一部生态百科全书。湖里每一处倒影都是精美的传说和典故,树上的每一片绿叶都是历史的碎片和岁月的模块,路边每一簇草、每一瓣花都是先驱的灵魂具象和建设者的诗词歌赋。或许,庐江人是在借助一场雨,用石头物像把一片湿地的生态文化、人文历史镌刻于此,把庐江人的生态禀赋以及因地制宜、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发展理念镌刻于此。
生态意识是城乡发展的永恒主题。黄陂湖湿地的建设,与一座城市的理性与科学是分不开的,与这座城市的生态禀赋和发展理念是分不开的。黄陂湖湿地,以最直观的生态语言,叙说着一座城市传承中华优秀文化的生态伦理和生态文明建设的生动故事。可以说,它是庐江亮丽的生态册页和壮美的生态颂辞,是庐江生态文明建设和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载体和重要成果。
一座湖坐落在城市边缘,最是知晓这片美丽厚土的心声,也最知晓这座城市灵性。她一手捋着自身的血脉,一手抚摸着城市的盛世风华;她一手抚摸着自己质感的肌肤,一手抚摸着城市随时变化的大地,与城市一起心跳,一起脉动。黄陂湖,就是庐江的“母亲湖”。
鸟类是环境的生态试纸。生态环境变好后的黄陂湖,成千上万只鸟在此落翅,除了东方白鹳之外,还有许多珍稀鸟类流连忘返。2021年夏季,安徽大学野生动物资源调查队在黄陂湖发现了被誉为“鸟中大熊猫”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青头潜鸭,种群有六七十只。要知道,这种珍贵的鸟儿是雁形目鸭科潜鸭属的迁徙性鸟类,全球种群也不过千只左右,被列入《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大概黄陂湖湿地的生态环境为青头潜鸭提供了很好的生存条件,有了第一批的呼应便有了第二批、第三批……现在,青头潜鸭已经从“过客”变成“留客”,数量扩大到二百余只。黄陂湖湿地,成了世界范围内青头潜鸭重要的栖息地。
很为这些鸟儿高兴,栖息在这样一片广袤的湿地里真是幸运,有和煦的阳光,有清新的空气,有取之不竭的绿色食物,有饮之不竭的清澈水源。还有人类的精心呵护,生活舒适,生命无忧,自由自在地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动物和昆虫做邻居,不孤单,不寂寞。资料上说,这里除了鸟类还有几百种其他陆地爬行动物和水生浮游动物。它们和谐共生,相互依存,共同营造一片湿地繁茂的生态景象。
这个雨后,没看到老朱,却看到了老朱曾经看护过的芦苇,因为没有人砍伐,到处都是。一片片裸露在岸上,像森林;一洼洼半隐在水里,成为苇岛。这些芦苇,轻飘却刚毅,蕴藏着超越一般花草和树木的活力,以茂密的茎杆撑起广袤的天空,在窄窄的叶面聚起清浅的湖泊,用家族的力量充盈一片湿地的内涵和外延。拉开一片芦叶,清亮的绿颜似乎在向人们叙说着植物眼里的庐江故事和黄陂湖湿地的传奇,让人感受到,整个湿地乃至整个庐江的历史文化、生态文化和时代风情都孕育在了这片芦叶里。
或许正是因了这象征着顽强与智慧的芦苇成片地生长,黄陂湖湿地才如此广博、丰厚,如此诗画般隽永,走进来,再走出去,便茅塞顿开,有了读懂人生,读懂世界,读懂自然法则和生命规律的释然感觉。可以想象,到了深秋或者冬季,从东顾山、马尾山生起的风一定会流淌到湿地,到那时,苍茫厚实的芦苇荡里,翩然若雪般绒绒芦花,在一抹黄昏霞光的映照下,随风朝着落日的方向洋洋洒洒,整片黄陂湖湿地乃至整个庐江大地在它的背景下,该是何等的美丽和美妙,何等的神奇与神秘。
那片最大的芦苇荡旁边,生长着许多的荷,蓊蓊郁郁,卷着荷风向湖心蔓延。这是一种野生荷,与栽种的荷有些区别,叶片小些,茎杆戳在水面低些,花朵颜色鲜艳些,一般生长在水质干净的浅水湖泊。古诗中,常以“莲”称之。
野生荷在黄陂湖有很久的生长历史,“浪翻叶色千层碧,波映花光一片红”的水国佳景年复一年,“黄陂夏莲”曾经是庐江八景之一,每一个来黄陂湖的人,都有“未入莲花国,先闻水面香”的体验。许多诗人来黄陂湖看荷都会诗情大发,佳作连篇。然而,随着黄陂湖生态环境的恶化,野生荷渐渐枯死,湖面被水花生、水葫芦这些危害性较大的外来植物侵占,黄陂湖成了荒凉的野湖。
野生荷的再次出现,是对黄陂湖生态蝶变最好的诠释。植物也是有灵性的,有故土情结。虽然这片水域曾经深深地伤害过她,让她遭受劫难,无法生存,但她对故土的留恋和不离不弃的情感依旧深埋湖底。她在黑暗中等待着湖水清澈,等待着阳光直射,视线能穿过清波看见蓝天,涅槃重生。终于,她等到了,黄陂湖的华丽转身使得她又有了一展风姿的时候,“黄陂夏莲”又成了诗人和游客追逐的美景。
黄陂湖的野生荷确实好看,朴素,却也妩媚,还不失窈窕。亭亭玉立的茎,摇摇摆摆的花,让人联想湖畔人家戴着头饰,穿着绿衣的女子。让人联想她们聚集在一起,在秧田薅草时的情景。满湖的荷声,仿佛变成了秧歌的旋律。荷塘也有点像秧田。
荷叶上残留的雨珠晃晃悠悠,引来小鸟啄水。风起,鸟飞,晶莹的雨珠滚落到湖里。落水的声音很细微,听不见,能感觉得到。真像古诗里所说,红尾蜻蜓立在荷尖上,休止符般静美。有小船从远处划来,如同画里有了流动的色彩。“十里芙蕖冉冉香,平湖清浅漾波光。移舟更向花深处,人坐莲瀛六月凉。”这是清朝诗人吕符惠观赏黄陂湖莲荷的感觉。如果诗人能穿越时空,移舟今天的黄陂湖,一定会写出比这更美妙的诗句来。如果庐江再评新景,估计生态内涵更加丰富的“黄陂夏莲”也会列入其中。
在黄陂湖湿地,还有无数的花草在摇曳、绽放。青色的节节草、车前草、美人蕉,绿色的巴根草、蒲公英、茵陈蒿,白色的玉凤花、水仙花、白晶菊,桃红色的金凤花、波斯菊、二月兰,浅蓝色的再力花、蓝雀花、风信子,以及锦苇花、鸢尾、马蔺、蛇莓、灰绿藜、独行菜、苦苣菜、千屈菜……各居其隅,争奇斗艳,变换着季节的色颜。
最喜欢醡浆草。这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草茎细弱且多个分枝,有的直立,有的匍匐,比巴根草茂密得多。醡浆草很适合这片湿地温暖、湿润的环境,到处都有它的影子。看着那既像长圆形又像卵形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晃动,心境痒痒的,禁不住把脸贴上去,体味接地气的感觉。正是花开的时候,辨别着花瓣单生或数朵伞形花序,又有偷窥美人的感觉。颜色也是多种多样,紫的、黄的、白的都有。远远看那成片的花色,仿佛是锦缎铺开,又仿佛是云霞落地。想起小时候家里困难的时候,用醡浆草的嫩茎叶凉拌或做汤食用,就感觉这黄陂湖湿地像童年的家园。
还有许多的花草我叫不出名字,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科属,但无关宏旨,丝毫不影响它们织染湿地的风姿和容颜,不影响湿地的文化品位。尤其是那些未被发现却珍稀、珍贵的花草,让黄陂湖的生态境界更加幽深。
前不久,安徽农业大学生命科学学院胜尼团队在黄陂湖生物调研中,发现了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粗梗水蕨,分布于岸边芦苇丛中,野生种群面积达100平方米,令人惊喜。
粗梗水蕨系凤尾蕨科水蕨属植物,多年生漂浮草本,常浮生于水质较好的湖泊、河流、沼泽和水塘等地。据当地老人说,早些年,他们在黄陂湖见过粗梗水蕨的,因其嫩叶可以食用,经常采摘。无论是清炒、凉拌,还是跟其他食材混合搭配,都很可口,跟大白菜的营养差不多。另外,粗梗水蕨还有很好的药物作用,具有清热解毒、利尿消肿、止血生肌等功效。哪里碰破出血了,折一段粗梗水蕨的茎叶揉碎敷在伤口上,血立马止住了。
黄陂湖粗梗水蕨的消失与湿地生态环境遭受破坏也有关系。尤其是水体富营养化以及外来水生植物入侵,使得粗梗水蕨失去了生存空间。如今,粗梗水蕨在黄陂湖再度出现,也给人们警示,只有生态好了,才能能带来生物多样性。
一簇素颜的花,一棵纤细的草,看似不起眼,弱不禁风,却能汲取一场雨的能量,延伸一条路的长度,拓宽一片草地的广度,映衬一片树林的高度,折射一座湖的深度,承载一片湿地的气度。这样的长度、广度、高度、深度和气度,也属于庐江这片古老的土地所有。
湖堤下,一蓬素雅的蔷薇花蘸着水气,迎着风儿,淡淡开,轻轻摇。花色幽幽,香气幽幽。看着那青绒绒的叶,红碎碎的花,人的情感也变得绒绒的,思维也变得碎碎的,心中蕴积已久的激情一下子被这蓬蔷薇花撑开。我体味到了一种植物根植湿地的思想境界和装点湿地的献身精神。那种贫瘠而生、平凡而长的处世,那种面对世俗的执守、面对繁华的恬淡、面对时光的从容、面对困难的果敢,让我的心境如同湖水澄澈和悠远。于是我想到了建设这片湿地的人,想到了黄陂湖湿地的远景。
当一个地方的环保意识和绿色发展理念成为一种思想,成为一种践行战略,成为经济走向的指南,这个地方就一定能受到大自然的回馈。在庐江,在黄陂湖湿地,我就感受到一种自由自在、回归自然、生活高质的体验,感受到了邻里和睦、生命和谐的氛围,感受到了一片湿地生物种群与非生物环境有机结合在一起,构成完整生态系统的充分必要条件。在这样的氛围里,自己仿佛也变成湿地的一棵树,一蓬草,一只鸟,一波浪花。
我在想,如果将草木的绽放、鸟的飞翔、人的思维以及一座城市的发展理念放在一场雨的坐标系里,构成多维空间,那将有着怎样的生态层面和政治层面上的意义呢?
又有一群鸟从远处飞来。
——本文原载于《安徽作家》2024年第3期
张恒,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文学报》《中国校园文学》《安徽文学》《天津文学》《四川文学》《时代文学》《奔流》《北方文学》《广西文学》《散文百家》 《中国铁路文艺》等报刊,部分作品被《小说月报》《散文选刊》《读者》等转载,有作品进入年度榜单和年选。出版有散文集《走过南昌菊花台》《缺月疏桐》《山色水韵》和小说集《尘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