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3-11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安徽作家网
近期,由我省作家、媒体人侯卫东、梁海两位纪录片人携手打造的考古纪实力作《武王墩:亲历2020—2024楚王墓发掘》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发行。这部作品不仅全面记录了安徽淮南武王墩楚王墓2020年到2024年四年间的发掘历程,也给读者带来了一次探索古代文明、理解文化遗产保护重要性的阅读体验。
全书开篇以“摸金校尉南下”作为序章,巧妙铺设悬念,将读者带入一个充满未知与探索欲望的地下宫殿。随后,作者以时间轴为线索,详尽叙述了考古队如何在复杂多变的地质条件、技术难题以及诸多未知因素的挑战下,科学严谨、有条不紊地展开抢救性发掘工作。从最初的勘探定位到逐层深入的挖掘,每一步都凝聚着考古队员们的智慧与汗水,他们凭借专业的考古知识与技能,逐步揭开了这座沉睡千年的楚王墓的神秘面纱,让读者得以窥见战国晚期楚国的璀璨历史与文化风貌。
在对发掘过程的记录中,作者不仅生动描绘了考古工作的复杂性与专业性,更通过精心挑选的150幅珍贵图片,将读者仿佛置身于发掘现场。这些图片不仅定格了文物出土的瞬间,更捕捉到了考古队员们专注工作的身影与对历史的深深敬畏。文字与图片的巧妙结合,使得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考古的魅力,体会历史的厚重与深邃。
除了对发掘过程的详尽记录,作者还深入剖析了武王墩墓葬的文化价值与历史意义。通过对历史的探究与复原,读者得以更加直观地了解战国晚期楚国的文化特色、工艺水平以及生活习俗。同时,作者还从考古伦理的高度出发,对文物保护的紧迫性等议题进行了深刻的探讨,激发了读者对考古工作更深层次的思考与共鸣。
值得一提的是,武王墩楚王墓的发掘工作不仅规模宏大,而且成果丰硕。在发掘过程中,出土了大量珍贵文物,包括精美的青铜器、玉器、陶器等,这些文物不仅为研究战国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提供了宝贵资料,更为我们了解楚国的历史与文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此外,武王墩墓葬的发掘还对于研究古代墓葬制度、丧葬习俗以及楚文化在战国时期的传播与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武王墩:亲历2020—2024楚王墓发掘》无疑是一部兼具历史文化传播价值与普及意义的佳作。它不仅为考古爱好者、历史学者提供了来自发掘现场的珍贵资料与亲身体验,更让广大读者在轻松愉快的阅读中领略到了考古学的魅力与历史的厚重。这部作品不仅是对武王墩楚王墓发掘的全面记录与总结,更是一次穿越时空的文化之旅,让读者在探索古代文明的同时,也能深刻体会到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要性与紧迫性。
考烈王之考
公元前224年,秦国老将王翦率领60万秦军,以压倒性的兵力优势,向楚国发起了最后决战。这是一场在秦王嬴政心中酝酿已久的战争,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国对决。
战争的第二年,楚军在蕲地也就是今天的安徽省宿州市一带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随着楚将项燕的陨落,楚国的都城寿郢也很快陷落。
最后一任楚王负刍,这位曾经的一国之君,也无法逃脱被俘的命运。他被装入囚车,送往了即将实现天下一统的秦国。在秦王嬴政宣布将楚王废为庶人,并将他带回咸阳安置之后,这位末代楚王的故事就此戛然而止,他的最终去向也因此成谜。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负刍离世后,他的遗骸不会再安息于昔日的楚都寿春。若不是武王墩——这座楚国王级大墓被意外发现,以及人们对其墓主身份的猜测与好奇,这位失去寿春城的楚王或许早已被当地人遗忘。然而,随着武王墩墓的考古发掘工作的展开,楚国最后的几位国君再次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
自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41年)楚国迁都至寿春,直至负刍五年(公元前223年)楚国都城被秦国攻克,寿春作为楚都见证了考烈王完、幽王悍、哀王犹以及负刍等四位楚王的统治。然而,哀王犹即位仅两个月被杀,负刍被秦王俘虏,因此,这两位楚王依制下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排除哀王及负刍,符合武王墩墓葬主人身份和地位的楚王,只有考烈王和幽王二位。
李三孤堆墓葬被认作是幽王墓几近共识,按照简单的排除法,只剩下考烈王一人可以担任武王墩墓的墓主角色。这样的角色安排,在淮南其实耳熟能详。大概从警方追回被盗文物那时起,当地在武王墩墓主和考烈王中间,已经毫不犹豫地画上了等号。
楚考烈王熊完是楚顷襄王之子,在公元前263年至公元前238年执掌楚国,在位25年。他的统治时期,楚国深受强秦兵锋压迫,不得不走向日薄西山的衰落之路。在这样历史大背景下,解读他的个人性格与命运,可以从一段经历、一个成语、一个传闻和一对关系切入。
所谓一段经历,说的是考烈王的一生中,历经有一段在秦国的质子经历。当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因为政治联姻的原因,他曾在强大的秦国作为人质,那是一段充满了不确定和危险的日子。那时,黄歇作为他的左徒,身份相当于现在的秘书或者顾问,他陪伴着太子熊完在秦国的咸阳城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就在这时,他的父亲楚顷襄王突然生病了,熊完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是留在秦国,等待可能客死他乡的命运,还是冒险逃离回到楚国?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黄歇挺身而出,他不顾个人安危,全力以赴地帮助太子逃离了秦国的关卡。熊完成功逃回楚国后不久,便被立为考烈王。
而黄歇,也因为他的舍身救主之举,迎来了他人生的新境界。他不仅在考烈王那里得到了重用,还被封为春申君,成为楚国令尹。
一个成语指的是“毛遂自荐”,却源自战国的一个历史故事,大家都知道故事的主人公是毛遂,很多人却不清楚和毛遂一起演对手戏的,恰是对秦国抱有复杂心境的、又恨又怕的考烈王。
毛遂是赵国平原君门下的一位普通食客,过着平凡的生活,并不引人注目。然而,一场战争的爆发,却让他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当时,赵国的都城邯郸被秦军围困,形势危急。平原君赵胜决定出访楚国,与楚王会晤谈判,议题是联合抗秦。他组建了一个代表团,团长自然是平原君自己,团员则选自他的门下,要求文武双全。然而,在挑选团员的过程中,他只找到了19人。这时,毛遂主动请缨。平原君在对他进行了面试后,对他的胆量和口才印象深刻,于是让他加入了代表团。
赵国相国一行来到楚国王宫,与楚国国君讨论合纵抗秦的事宜。然而,谈判的进展并不顺利,从早晨拖到中午,成了一个马拉松式的会议。尽管平原君说得口干舌燥,但楚王的态度依然坚决。这时,站在台阶下的赵国代表团成员们急得团团转,他们知道这样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于是,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毛遂,希望他能打破僵局。
毛遂不负众望,“按剑历阶而上”,他的动作充满了气势,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上殿后,毛遂面对楚王,毫不畏惧地责问他是否真的愿意合纵抗秦。毛遂的勇敢和智慧,让楚王不得不屈服,他当场表示愿意履行合纵盟约,派出全国的力量支援赵国。这个故事的结局是,楚王遵守了结盟的诺言,派出春申君黄歇带兵赶赴赵国救援。
而一个传闻,则是考烈王之子实是春申君之子的宫闱传闻,它流传千年给楚王室带来了巨大的羞辱。至今真假难辨。
《战国策》中记载了这段故事:楚考烈王因为没有子嗣而困扰,春申君为此深感忧虑,于是广纳妇人宜子者以期望能有所出,然而终究未能如愿。这时,李园看到了机会,他将他的妹妹李环献给了春申君。当李环怀孕后,李园通过李环的口吻说服了春申君,将她献给了考烈王。李环进宫后,成功生下了一个男孩,并被立为王后。
对于这段传闻,后人一直有可信与存疑的两种不同认知。
可信派的代表性观点,认为考烈王也许是将错就错,揣着明白装糊涂。因为他和众多的妃子都有过亲密关系,为何只有李环能够生下王子?这可能说明考烈王是一个无法生育男婴的国王,或者他本身就有不育症。对此,考烈王本人应该心知肚明。
还有人推测,他之所以没有将这件事揭露出去,是因为没有子嗣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不仅会导致国祚无法正常传承,同时也是自己生理缺陷的暴露。这样的情况,国人都可能会将其作为笑柄或者把柄,对个人来说是一种羞辱,对政权来说则可能引发内争。
更有人大胆想象说,由于考烈王和春申君之间有特殊的关系,即使考烈王知道这个孩子可能是春申君的儿子,但因为外人并不知情,而且谅春申君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所以对考烈王来说,这个男孩就可以被视为自己的儿子。
上述围绕考烈王的一段经历、一个成语、一个传闻,或多或少都和春申君有关。可见,楚王与春申君之间形成的一对关系,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君臣关系,而是影响到楚国王位及至国运的一根敏感的神经,其间的微妙和复杂远远超出了想象。
身为考烈王最重要的辅臣,黄歇没能逃脱君臣同死的宿命。公元前238年,考烈王熊完离世不久,春申君黄歇很快死于非命。寿县境内黄泥孤堆据说是黄歇之墓,距离武王墩仅2公里。假如两位墓主的身份都属实,那么这一对君王生死相依的关系,足以让人唏嘘不已。
在曾经的楚都,后来的寿县,相比大名鼎鼎的春申君黄歇,考烈王熊完就像是被遗忘的一名配角。当地人津津乐道,认定“寿春”这个称呼,来自国君以封邑为春申君祝寿。假如不是因为武王墩,迁都寿春的第一位楚王考烈王,很可能要一直站在黄歇背后,成为春申君的陪衬人。
对于从事先秦礼器研究的考古人来说,楚考烈王并不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人物,早在对寿县幽王墓青铜器群的考古工作中,考烈王熊完(一作熊元)就已经进入研究的视野。
张闻捷曾著有专文,依据铜器所有者铭文的不同,对寿县楚王墓中出土青铜礼器进行了统计与分析,并将其纳入整个楚国礼制系统中加以考量,按照三套礼器组合的形式,探讨战国时期楚王级别所应使用的礼器制度,并考察在战国末年楚国东徙寿春后国势衰微的历史背景下,楚王室针对这一丧葬活动所作出的“礼制隆杀”情况。
这篇在2014年面世的论文,第一部分研究的对象就是寿县出土有铭铜器中的“考烈王器”。
寿县出土有铭铜器中为“酓前(或释作 ‘肯’)”所铸者共四类七件。
上述七器铭文格式均为“酓前(肯)作铸某器,以供岁尝”,字体纤细、匀称,未见铸、冶者姓名以及使用、保管场所的名称,此其与下述 “酓忓”器群最大之不同,年代差别显而易见。“酓前(肯)”学界多认为即楚考烈王熊元,应当无误。
(张闻捷《寿县楚王墓的礼器组合研究》)
通过综合考察器物形制、铭文等资料,对寿县楚王墓所出土的青铜礼器进行了进一步的梳理,并将其置于楚国礼制系统的宏观背景下进行考察,张闻捷得出的基本结论是,幽王墓与众多楚国高级贵族墓葬一样,“由三套不同的礼器组合构成,且数量上也比较严格地遵循固有的礼制传统。”
要保持礼制传统其实并不容易,幽王时代的楚国其实已经很穷了。张闻捷推测,“由于物用不足的缘故”,幽王墓里的铜器很多都是拿了祖先、先王、王后或者别人的东西来凑数的,目的是弥补礼器的不足。这样一来,铜器之间的年代、铭文风格和铸造工艺就有了差别。
这种国力下滑的大背景下,楚国王室面临的“两难抉择”,在早于幽王下葬前10年的武王墩丧葬活动中,是否也同样上演过呢?
礼有隆杀,强调等级差异,习惯从制度层面观察分析的张闻捷,在参与发掘武王墩墓之初,并没有轻易接受墓主“内定”为考烈王的“共识”。而是小心翼翼地通过对乐悬制度、丧葬制度考察与求证,对考烈王的结论保持着一份质疑。
从丧葬制度的角度来看,武王墩这座墓葬与荆州地区已发现的早期楚王墓存在显著差异。例如,该墓葬的南侧并未发现王后墓,同时其周边也缺乏成排成行的祭祀坑。张闻捷因此指出,它与荆州地区已知的楚王陵在建制上有所不同。这些差异整体上给研究者带来了一些困惑,使得人们不禁怀疑这是否真的是楚王陵?或者,它究竟是不是考烈王的陵墓?
一切,静候着下一步的发掘。
侯卫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黄的海》《笨鸟》《士时代的痛》等。纪录片《武王墩》总撰稿,纪录片《大黄山》《中国文房四宝》撰稿,电视剧《觉醒年代》剧本策划。
梁海,纪录片《武王墩》总导演。1984年生,2005年毕业于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曾任安徽经视《第一时间》记者,安徽卫视制片人、宣传总监。现专注文化内容策划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