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1-30 来源:安徽作家网 作者:董改正
去菜市场买菜,我问:“这‘饽记’怎么卖?”卖荸荠的人笑了:“是‘必齐’。”我大为害臊。弄错荸荠的也不一定仅有我。
人工种植的荸荠在四月插下,小苗碧绿如葱,叶中空,一茎直上,不枝蔓,开淡绿色花。秋后结颗,累累聚挂于泥下,扁圆形,大如山楂,如算盘珠子,脐有聚毛。在秋风吹斜巴茅花的田野里,农人撸袖卷裤赤脚,笑语喧哗地拔、挖、寻。高邮人管挖荸荠为“歪荸荠”,汪曾祺写小英子歪荸荠:“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活灵活现。她挎着一篮子荸荠走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这脚印“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小和尚的心乱了。很多人的心都乱了,慌慌的。说实话吗?我也有点。
荸荠注定不是热闹的。叶不硕大,花不惊人,果实深埋地下。荸荠自名其色:“荸荠色”,用来漆家具,自有大户人家沉厚、自信不张扬的色调。这色调让人安静,有一种秋天的气息、黄昏的气息、乡村的气息,回忆如果有颜色,就该是荸荠色的。
荸荠的食用方法很多。油炸的荸荠串,我以为破坏了它质朴的味道;削皮蘸糖凉拌的,还存有本真的趣味,饭店里冬春之日,常有这道菜;肉片炒荸荠,以瘦肉为好,要大火,荸荠半成熟即可;虾仁炒荸荠同上。
我十来岁在离家二十来里的地方求学时,一日黄昏,家母挑了一担东西来看我,其中就有蒜叶煮荸荠,装在水瓶里带来,倒下来热气腾腾的。我却不爱吃,同宿舍的同学们分吃了,母亲微笑地看着。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她的微笑是强装的。
初冬季节,在街头巷尾常常能看到卖荸荠的庄户或小贩,一堆紫红堆在板车里,卖荸荠的人也不招呼,低头只顾削皮。皮飞如雨,一会儿就一小盆了,就有人过来问了。削了皮的荸荠白得惊人,水津津的。
那年去见傅君,带了一袋子荸荠,他瞪大眼睛,像两个荸荠,问:“这不是马未都玩的古董吗?”他在荸荠色时光里走远。后来我再没去过东北,愿傅君安好。
关于荸荠的这些事,说起来都有荸荠色,闲闲淡淡的。没什么惊艳的味道,却也适合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