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珑说

浏览量:1437 | 上架时间:2023-01-17


 

作者简介:未妖,女,安徽省亳州市人,1998年出生,原名张秋晨,曾用笔名衡尔,网络文学作家。安徽省网络作家协会成员,亳州市作家协会成员。多年撰写网文经验,文笔老辣,故事情节多构思的别出心裁。2016年,用笔名未妖在安之原创基地发表处女作《纨绔皇后别想逃》,次年又在其网站签约推理小说《中山路四百四十四号》。紧接着又以笔名衡尔在磨铁中文网签约并发表《我是故意招惹你的》。擅长风格:种田,玄幻,灵异,言情,年代文等题材,文风犀利幽默,构思新颖巧妙,文笔朴实无华却又带有灵气,引人入胜,呼人共鸣。代表作品《我是故意招惹你的》《中山路四百四十四号》《乌骨骰》《追婚夺爱:总裁请入瓮》《纨绔皇后别想逃》等。

 

玉珑说

衡尔

 

 

今日的雨下的尤其大,雨水几乎快要淹满了南林山的小池塘,池里的鲤鱼精倒是欢快的很,估摸在欢喜她的地盘又大了。

玉珑儿刚从山脚下的老兔子精那里偷了两根胡萝卜,就碰上龙王爷巧赶巧的降雨令,她揣着两根萝卜埋头就往山下跑。

今日是南林寺那群和尚开坛讲经的日子,这么大的雨,如今多半是开不成了。

开不成好啊,省的她又得被那些和尚的木鱼敲得脑仁疼。

这么好的下雨天,多么适合在江边摇着尾巴睡懒觉啊,那些鱼儿也都该浮上水面了吧,刚好还可以再抓两条鱼,她可想念上次那个大鲤鱼的味道了,肉质鲜美,又肥又嫩,一口吃下去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

可惜,只有下雨天的时候那些笨鲤鱼才会浮上水面吐泡泡,她也只有下雨天的时候才能多抓点儿大鲤鱼解足自己的馋瘾。

玉珑儿念叨着惦记久已的大鲤鱼,拔腿向着山下跑的飞快。

张小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看到一个身着绿衣的身影揣着个东西身形跑的飞快,一双锐利的眸子直接盯上,手里长刀拔出奔着那绿衣的身影就杀了过去。

“小贼,哪里跑!”

“爷爷我寻了你三日踪迹,如今可算是抓到你了。”

玉珑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面前一身飞龙鱼服的少年拔刀架住了脖子。

她顿时吓的面色发白,双腿都快忍不住要变成尾巴了。

她不识得面前这个少年,但她识得这少年身上的飞鱼服和架在她脖子上的那把绣春刀。

这是锦衣卫。

她见过锦衣卫,见过他们手拿绣春刀杀人的模样,他们一个个心狠手辣,砍人如同砍菜一般,玉珑儿都怀疑过他们身上的飞鱼服是不是用血染红的。

张小迟一手绣春刀架过去之后,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女贼。

像是被自己的英气所震慑到,这女贼此刻的身形好像在瑟瑟发抖一般,一双漆黑的眸子中好像也带着恐惧的水光。

张小迟才不会被这女贼柔弱的一面所欺骗到,他自小在锦衣卫长大,见多了这种装的柔弱楚楚可怜的女人,他相信,只要他稍稍心软一点,这女人就会反手给他一刀。

正所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话半点儿都不假。

“你,你你你……”玉珑儿你了半天都没你出来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这锦衣卫给盯上了,她也没露出尾巴啊。

“你什么你?呵,还是个女贼,你胆子够大的啊,府衙赈灾的官银都敢偷。交代清楚,赈灾银的去向,不然我手里的刀可是不长眼的。”张小迟抬起手,绣春刀在他掌心打了个转,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危险不言而喻。

抬手绣春刀一把架在了少女的脖颈上,连带着耳边的几缕碎发也都一同削了去。

他是今早刚得到线报查到线索的,有官银在南林镇流通,经过查探果真是官银无误,听线人说,那小贼身量不高,着了身绿衣,披了个斗篷,怀里还紧紧揣了个包裹,那官银正是从包裹之中拿出来的。

张小迟打量了下面前的女人,绿衣,身量不高,揣了个包裹,除了没戴斗篷以外,其他的都对上了。

秉持着锦衣卫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所以张小迟直接果断把这个女人拿下。

这下轮到玉珑儿愣住了:“什么官银?”

她不明白,她就上了一趟山,偷了老兔子精两根胡萝卜,犯什么法了?怎么还牵扯到官银了?

她玉珑儿江生江长,靠江吃江,自给自足。这辈子都没摸过半角银子,怎么就牵扯到官银了?

“女贼,装什么傻?自然是赈灾的官银。”张小迟手里的绣春刀又紧了紧,他一贯作风雷厉风行,不喜欢和人说废话。

“说,官银在何处,说出来我还可以给你个全尸,不然你就等着西厂的酷刑伺候吧,到那时候,你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张小迟一边说话,一边侧了侧头,一双狭长的眼眸宛如毒蛇一般盯着面前的女人,仿佛随时都要下毒手一般。

玉珑儿此刻吓的浑身发抖,她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袖,看着自己面前的刀,那么大的刀啊,下一秒就要砍断她的脖子了,她是不是今天就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她没见过西厂酷刑,但是她听说过她那些被西厂抓走的姐妹的下场。

她们一个个都被抽筋扒皮剜肉取血熬油,据说那宫里长明灯里的灯油就是用她们一族的血肉熬成的。

玉珑儿害怕至极,她怕死,她才刚成年,就要被抓走熬油了?听说被炼成灯油的江豚,每日每夜都要忍受魂魄被燃烧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你还是现在把我杀了吧,我也不求你留我全尸,只求你不要把我拿去熬油好不好?那太疼了,我怕疼,我怕被火烧。”玉珑儿抬眼看着面前身着飞龙鱼服的少年,一双眸子之中全部都是泪,一滴一滴圆滚滚的如同珍珠一般落在张小迟的绣春刀之上。

张小迟被她那双眼睛的可怜神情猛然内心一个颤动,握着绣春刀的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如此刚硬?宁愿死都不愿意交出官银?”张小迟眉头皱的很深:“你可知那些银子是拿来救命的?没了那些官银,无法救济百姓,成千上万的人将横尸遍野!”

“你良心何安!”

张小迟紧紧咬着自己的牙关,他告诉自己不要因为这女人的几滴眼泪就心软,官银事关重大,不是几滴眼泪就能够放过的。

“我,我没银子啊。”玉珑儿弱弱的开口。

张小迟一愣:“你怀里紧抱着的不是官银?”

说着他直接把自己手中的绣春刀一抬,刀锋一转直接挑向了玉珑儿的怀中。

瞬间,锋利的刀刃挑破外袍,两个约莫巴掌大的胡萝卜从她怀中滚落至地上来。

“萝卜?”张小迟拧着眉头黑着脸看着地上的俩胡萝卜,又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女人。

“你就是揣着这两根胡萝卜,跑的跟有狗撵的似的?”他理解不了,这大荒山的,也没什么人影,至于揣两根萝卜还藏的跟宝贝似的?再说了,就算是有人,谁会觊觎这两根萝卜?换成银子还差不多。

“嗯,本来就是萝卜啊。”玉珑儿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捡起地上的萝卜又赶紧揣回破了的衣袍中。

可不能让老兔子精发现自己偷他口粮了,不然他又得追着自己咬,他咬人可疼了,上次在她尾巴上留下的牙印还没有消失呢。

“林老头说萝卜炖鱼最好吃了,我找了满山也就找到这俩萝卜,现在这山上的菜是越来越少了,可难找了。”就这俩萝卜还是从老兔子精那硬偷过来的。

这话一出,倒是让张小迟愣了下:“林老头是谁?”

“林老头啊,他是渔民,就住这八里江边,那江边的三间茅草屋就是他的住宅了。”玉珑儿笑笑,然后眨了眨眼:“他可笨了,十天半月都捕不上来一条鱼,就算捕上鱼了,也都是一寸长的小鱼条。”

“要不是我给他送鱼,估计他早就饿死了,不过他熬的鱼汤是真的好喝啊,比生着吃要好吃太多了。”玉珑儿一提起鱼汤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人类的食物实在是太好吃了,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五次跑到岸上,为的不就是那口腹之欲么,当然,还有岸上的风景,还有她认识的那么多新朋友,山上的老兔子精,池塘里的大鲤鱼精。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鲤鱼成精的,还别说阿鲤化形后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好看的让她都不舍得吃了。

张小迟白了这个吃货一眼,他收回了自己的绣春刀,拧着眉头转身就要走,丝毫没有想要继续和这个吃货聊下去的心情,他还惦记着那十万赈灾银,毕竟那可都是百姓的命啊。

“哎,你怎么走了?”玉珑儿都还没回忆完呢,就看到那身穿飞龙鱼服的少年转身走了,连忙开口唤住了他:“你刚才是不是说,有很多人都在饿肚子?”

张小迟顿住步子:“是,不仅在饿肚子,还快要饿死了,所以今日是我冒昧了,赈灾银事关重大,是我太急切了。”

他轻轻做了个礼,算是对自己刚才鲁莽的行为赔个不是。

然而玉珑儿却连连摆手。

她弯着眼睛笑的跟月牙一样。

“不,我是想说我有吃的,你要么?”

“我有鱼,我有很多很多鱼。”

张小迟发誓这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多的鱼。

那天当那女孩儿说她有很多鱼的时候,他还以为顶多就十几条,毕竟在如今这个荒年,就连江上的渔民都网不到几条鱼了,她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少条鱼?

然而当整整齐齐装满十个麻袋的大鱼放在他面前时,他惊讶的差点儿要掉了下巴。

“这……这些是你从哪里弄的?”张小迟惊讶又欣喜至极的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少女。

她依旧是那身绿衣,头发随便用海草绑了一下,耳际别了个小贝壳,她赤着脚,细白的脚脖上也绑着一条贝壳编织成的链子。

看上去一副妥妥的渔家少女装扮。

然而能一下子弄出上千条鱼的人,不可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少女。

“我抓的啊。”玉珑儿欣喜的笑了笑。

这些全部都是她的口粮,这个锦衣卫说,那些百姓再没有吃的就要饿死了,所以她就把自己的口粮给让出来了。

自己可以少吃点,再不济,还可以啃啃蚌壳,嗦嗦螺丝,也就是肉少了点儿,但是也能吃,不会饿死她的。

“抓的?”仅仅一夜之间就能够抓这么多鱼,张小迟是不相信的。

但是,他管她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弄来这么多鱼是真的,如今百姓遭逢饥荒,单是一夜之间城外就已经又多了十几具饿殍,让人不忍直视,入目之间全部都是百姓的饥苦惨痛。

这些鱼都是口粮,鱼肉加上糟米能够让百姓裹食几顿饱饭。

只要暂时能够保住这些百姓的命,等他把赈灾银找回来,到那时就能让百姓吃上饱饭不用再忍受流离失所饥不果腹的日子了。

“对啊,抓的,我抓了一夜呢,可累了。”玉珑儿笑的很甜,有了这些鱼,那就不会有人饿死了吧。

她最近也看到江里飘起的浮尸了,或许是饿死的,即便经过江水的泡发,那些尸身的肉都没有多少肿胀,可见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已经快要瘦成骷髅架子。

所以,她愿意连夜抓鱼给百姓,她不想看到有人饿死,那些尸体看着太让她觉得揪心了。

张小迟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一夜之间,能抓上千斤鱼?便是如今最大的捕鱼船都做不到,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脸正经的撒出这种堵都不住的谎言的。

难不成,是个傻的?地主家的傻千金?

“说吧,你想要些什么?银子除外,这东西目前我没有。”张小迟眼睛眯了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玉珑儿。

这女人给他这么多鱼,不可能什么都不要,她倒是可以提些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他都可以答应,比如减免一些税收,或者给家商铺,更或者给个小官,他还是能够做的了主的。

然而玉珑儿却是微微一愣:“啥?”

“我说,你给我这么多东西,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什么?”这一次张小迟说的分外认真,他看着玉珑儿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道:“你献鱼有功,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可以允你。”

玉珑儿觉得这人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懂,但是偏偏连在一块她就有些听不懂了。

什么叫做她想要得到些什么?

她什么都不想得到,她只想让那些百姓能吃口饱饭,只想让他们不被饿死。

她都把自己的口粮让出来了,还能想要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啊,只要他们能够不饿死,我别无所求。”玉珑儿侧头开口说。

她眉眼之间全是干净的神色,眼神真诚至极,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她会有别的心思。

张小迟愣了一下,他见过很多利欲熏心之人,也见过很多为了钱,为了名,为了利甚至甘愿于出卖自己灵魂的人,倒是第一次见到别无所求之人。

他倒是想要去质疑玉珑儿的心思,然而面对着那双清澈至极的眼睛,他根本说不出那一番话来。

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冰冻已久的心竟然感觉到了些许的温暖,好像如同被一股暖流轻轻化开了一般。

他入锦衣卫三年,手上沾染无数鲜血,早已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没有感情的刀,然而面对如此纯真至善的女人,他终究是忍不住轻轻勾唇笑了笑。

“呀,你笑了哎,原来你会笑啊,还笑的那么好看。”玉珑儿弯了弯眼眸,笑眯眯的看着那个唇畔含笑的少年,只觉得眼前一亮,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容了。

“那我可不可以想要你以后多笑给我看啊。”玉珑儿调皮的吐了下舌头。

“小丫头,别得寸进尺。”张小迟一下又冷了脸。

“多笑笑嘛,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有星星,可好看了。”

“好不好?啊?”

 

皖峖城楼门口,最近多了一个施粥摊。

这粥里的米虽然是最便宜的糟米,但是它里面有鱼肉啊,这可是正儿八经的鱼粥。

在这个食不果腹的饥荒时代,能有一口吃的不被饿死就算是好的了,是以每日城门口都有无数百姓拿碗排队等候。

施粥的是一个姑娘,长的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笑起来很是好看。

每有人来取粥,她便笑着给人打上满满的一大碗,还会跟人说,只要是灾民,每人每天都可以在她这领取三碗粥。

三碗粥,对于灾民来说,虽然吃不饱,但是却能够让他们得以果腹,不至于饿死。

是以百姓都对这个姑娘颇有好感,纷纷称她为活菩萨。

“怎么样?被人称活菩萨的感受是不是很好?”张小迟不知何时从玉珑儿身后冒出来,开口笑着揶揄了玉珑儿一句。

他今日没着那身飞龙鱼服,也没有佩戴他那柄绣春刀。只是着了一身蓝色锦袍,发髻用玉冠竖起,一枚白玉钗插在发冠之上,手上着了一把千里江山扇,看起来像是位富家公子。

“你怎么过来了?”玉珑儿惊讶道。

她和张小迟说好了,每日她弄来鱼,他弄来米,因着张小迟锦衣卫的身份不方便,所以由玉珑儿来给百姓施粥。

今日突然见他前来,玉珑儿惊讶了一番,再看他并没身着锦衣卫的衣袍,心就安了安。

只要他没穿那身飞龙鱼服佩戴他那把绣春刀过来吓到百姓就行。

“我不能过来看看了?小丫头,这米可是我出的,这粥还是有我出的一份力的。”张小迟抬手用千里江山扇拍了一下玉珑儿的头。

玉珑儿气的也想拍张小迟的头,然而她比张小迟都快矮一头了,她够不着打他的脑袋。

气的她只能鼓了鼓自己的腮帮子,冲着张小迟喊到:“不许打我脑袋,再打就笨了。”

张小迟又敲了一下:“本来就笨。”

“我怎么笨了?别以为我猜不出你那些米是从哪里弄来的。”玉珑儿气呼呼的瞪了张小迟一眼。

张小迟眼睛眯的细细的,他轻轻挑起眉,眼珠微微一转,唇畔染了三分笑意看着玉珑儿:“哦?那你倒是说说,那些米我是从何弄来的。”

因着刚施完粥,玉此时周围没什么人,玉珑儿也敢开口,她抬手指着张小迟开口道:“你偷的。”

一句话,却让张小迟成功拿扇子堵住了他的嘴:“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谁偷了?”

玉珑儿一把推开扇子,气呼呼的看着他说:“你,我都看到了,你半夜去人家家里搬了好几麻袋米出来,外面还有人接应你呢。”

玉珑儿是真的看到了,她看到张小迟翻身进入一家家,然后不一会儿就弄出来一袋袋糟米来,外面还有一大群穿黑衣的人接应他,那些人一人扛一袋米纷纷放到马车上,然后偷完一家再去另一家。

别当她眼瞎,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跟踪我?”张小迟猛然把扇子架在了玉珑儿的脖子上,此刻他的眸子眯的细细的,唇畔再也没了半分笑,这个样子的他仿佛随时都要下杀手一般,看起来危险至极。

玉珑儿缩了缩脖子,有些忐忑的看了看他:“我,我就是路过,才没有跟踪你。”

“没有跟踪我会知道我详细的路线,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又带了多少人?玉珑儿,你当我是蠢的?”张小迟眉眼中带着危险,唇畔却又染上了三分笑,那笑容让玉珑儿简直都有些发毛。

“我……我……”玉珑儿是真的我不出来什么了。

“玉珑儿,你可知道胆敢窥测锦衣卫行踪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张小迟就那么阴恻恻的看着她。

“什……什么下场?”玉珑儿怂着胆子问道。

她年龄小,刚化形,从来没有出过皖峖府城,也没有和锦衣卫打过交道,只是听长辈们形容过锦衣卫的凶残,但是却是真的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砍去双脚,挖去双眼,割掉舌头,至于之后是死是活那就无人可知了。”张小迟轻飘飘的说出这番话。

玉珑儿吓的整个人双手环抱住自己,连忙摇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跟着你了,能不能不要砍我脚,挖我眼,割我的舌头?”

她都快要吓哭了,一双乌黑的眸子之中泛起波光,像是随时都要落下泪来。

张小迟愣了愣,看到面前的姑娘落泪,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收了手中的扇子,那张严肃的面孔之上带着无奈的神色。

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头发,轻声的朝着她开口说:“不哭了,我不砍你脚,也不动你眼睛,更不会割你的舌头,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这一说,玉珑儿哭的更厉害了:“那你是要杀了我么?”

她只觉得自己今天怕是保不住这条小命了。

回想起来,自己是真的惨啊,她不过只是出来这么一次,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情,不仅自己的口粮没了,如今就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我杀你做什么?”张小迟是真的被她的脑回路给气笑了,他抬起手点了点小姑娘的额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救了这么多百姓,我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杀你?”

“那,那你刚才所说……”玉珑儿一双眼睛都快肿成了桃儿。

“刚才是吓唬你呢,我不会杀你,更不会伤你。”张小迟摸着她的头有些温和的笑了笑。

说着像是又想到什么,他转而对着玉珑儿挑了挑眉,眉间又带了一点肃穆:“不过我所说的倒是真的,锦衣卫刑法森严,你若是见到有和我身着一样飞鱼服的人,一定要千万躲开,我不要你的命,可不代表他们会对你手下留情。”

玉珑儿听到他的话,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的。

江里的长辈都说过,见了锦衣卫一定要躲着走,不然会被抓去炼鱼油的。

两人一阵静默,只有四周静静吹起的风乱了两人飘散而起的发丝,那发丝随着风卷微微交缠,像是在预示着两个人终究会有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

 

夏日多雨,刚停了不过几日的雨水又开始降了下来。

玉珑儿一边和人搭着帐篷,一边担忧的看着只剩小半锅的鱼粥。

她抓的鱼快没了,张小迟弄来的糟米也快吃完了,灾民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她这段时间把整个八里江里的鱼都快抓了个干净,但是依旧不够这成千上万的灾民果腹的。

她这个施粥摊子支不了几天了,然而如今赈灾银还是没有下落。

玉珑儿是真的着急了,她不知自己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这些百姓度过难关,她不想看这些人饿死,不想看一座城都是饿殍满地。

咬了咬牙,像是拿定了主意,她把施粥铺子交给旁人,自己直接孤身一人再度冲上了南林山。

当初,她就是和张小迟在这南林山上遇到的,张小迟说他是追贼人,然而贼人没有追到却遇到了她,玉珑儿觉着张小迟当初是在这座山上跟丢的贼人,那么想来那里可能还会留有些许什么踪迹吧。

这么想着,她直接一路冲到山上。

“阿鲤,胡伯伯,你们前段时间可曾见到过有人带着很多银子进这南林山没有?”玉珑儿向两个老友求问,想要从中得到一点儿线索。

这两个精怪都是在这座南林山土生土长的,这里的一丝异动都逃不出他们的视线。

“银子?”鲤鱼精趴在池塘边剥着手里的莲子,然后疑惑的问:“你要它做什么?那东西不好吃,硌牙还不消化。”

老兔子精倒是气的要咬玉珑儿的尾巴:“小江豚,你还敢再上山来,上次你偷了老夫的萝卜老夫还没找你算账呢。”

“胡伯伯,您那萝卜我不过就拿了两根,您别那么小气嘛,你帮帮我这个忙,只要你能帮我找到银子,我还你一麻袋萝卜。”玉珑儿讨好的朝着老兔子精笑道。

“不行,起码得再加一麻袋白菜。不然老夫才不帮你跑这个腿。”老兔子精气的胡子一翘,白了玉珑儿一眼。

“行行行,只要你能帮我找回赈灾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玉珑儿一听,就知道老兔子精肯定是知道赈灾银的下落了,不然他不可能会如此这般提要求的。

只要能把赈灾银找回来,只要能让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不饿死,就是再让她加两袋白菜她都愿意。

“行,这可是你说的啊,可要一言为定啊。”老兔子精眼珠转了转,然后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赈灾银老夫我还真看到了,贼人和银子如今还都在这山上。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行三十里,有一个山匪窝,赈灾银就是他们偷的。”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前方的一条羊肠小道。

“玉丫头,等你把那银子找到,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萝卜白菜。”老兔子精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朝着玉珑儿一笑。

其实赈灾银被盗的事情他有听说,这两天也曾打探过线索,他虽然身为精怪,但是也不想看那么多百姓饿死,不想看那么多灾民流离失所。

跟玉珑儿说完话,老兔子精背过身子转而又衣袖一摆化作一只老兔子,钻进了自己的兔子窝,安稳的啃着自己窝的萝卜。

玉珑儿几乎是连奔带跑一路气都不喘的跑到张小迟的住所,双手拍打大门的声音拍的震天响。

“张小迟,找到了,我找到了。”

大门倏然打开,一身飞龙鱼服的少年从门而出,张小迟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发丝散乱着,耳际的贝壳也掉落了,衣袍也不知被什么给划破了,整个人狼狈不已。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是被山匪抢劫了?”

玉珑儿此刻哪里在乎什么形象,她笑的一脸灿烂,眉眼都是弯弯的:“张小迟,我找到赈灾银的下落了。”

张小迟一愣,然后眸子猛然一亮,他瞬间一把拉过玉珑儿的手,直接看着她那双漆黑发亮的眸子,按耐住内心的激动开口:“你说的可是真的?赈灾银的下落你真的找到了?”

他这话是贴着玉珑儿的耳畔问的,因为赈灾银事关重大,容不得任何人撒谎,若是说的是假话,那一定会是死罪。

所以当他看到玉珑儿那双漆黑的眸子时,终是选择了低声问,这样的话,即便出现什么错,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来。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看自己面前这个少女受伤,或许是她太过纯真善良,以至于让手染无数鲜血的张小迟也不想破坏这份美好。

“对,找到了,就在南林山上,那山上有山匪,赈灾银就是他们抢的。”玉珑儿一边说着一边跟张小迟讲着山匪窝的路线。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张小迟脸色越来越冷。

“胡闹!”张小迟打断了玉珑儿的话,他皱着眉头,一手紧紧的握着玉珑儿的手,眼睛深深地看着她:“你既然知道有山匪你还敢去,你是不怕死么?你是不知道那些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么!你是嫌你这条小命活够了么?”

他一字一句几乎是朝着玉珑儿开口吼的。

“我……我知道。”玉珑儿心又开始扑通卟通跳了,这次和以往不一样,这次跳的很快,她也说不上来那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知道你还敢去,玉珑儿你是傻的么?”张小迟又气又急,他一手拉过玉珑儿,上上下下统统都看了个仔细,在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衣服上也没有血迹这才算是安了点儿心。

“我不傻。”玉珑儿摇了摇头,她认真的看着张小迟:“咱们的粮快吃没了。得快点儿找到赈灾银,不然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百姓饿死了,我不想他们死。”

她一直都有三个愿望。第一希望所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第二希望整个天下没有战乱天下可以太平,第三她希望人和动物之间能友好相处,人能把动物当做是自己的朋友。

虽然她知道她这些愿望实在是太难实现了,但是或许有一天能够梦想成真呢?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看着整个皖峖饿殍遍地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一番话,她说的认真又纯粹,那双乌黑的眸子之中只有最真挚的希望。

张小迟忍不住一把把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他轻轻的揉了揉玉珑儿的脑袋,开口温和的说:“够了。玉儿,你做的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

微风浮动,夏雨霏霏。

这一刻,那个身着飞龙鱼服腰带绣春刀的少年暗自在心底下了一个决定。

从今以后,他张小迟不仅要保护好天下百姓,更要保护好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皖峖城三面环山,一面环江,易守难攻,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三年前的大荒之灾席卷整个皖峖,恰又雨落逢屋破,朝廷拨发的赈灾银又被山匪所盗。

好在有锦衣卫校尉张小迟深山追击一举端了山匪的老巢,又为皖峖寻回赈灾银,救百姓于饥荒之中,是以朝廷特此提拔张小迟为锦衣卫千户,驻皖峖府,下掌十百户所。

“张小迟,你这次……是要去打仗了么?”玉珑儿看着面前身着甲胄的少年,目光之中忍不住带了些许担忧。

三年时光飞逝,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老成稳重,皖峖府有他入驻便是连贪官都没有一个,这三年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算是过上些许时日好日子。

可是太平日子好像总是来之不易,前段时间沿海来报,倭寇屡次进犯,明军失利,一支倭寇已经入了八里江,要沿江而行筹谋掠夺资源。

在张小迟眼中,我国领土寸步不让,胆敢来犯者虽远必诛,不打的倭寇彻底滚回东瀛老家,他绝不可能退缩半步。

“对。”张小迟侧了侧身,抬起手摸了摸玉珑儿的头:“倭寇欺人太甚了,沿海的百姓受他们侵扰,死的死伤的伤,渔民如今连出海捕鱼都不敢,倭寇在我大明地盘上撒野,我又怎能不让他们有来无回呢?”

他跟玉珑儿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带着一丝独有的温柔,然而眸子之中的坚定和对敌人的恨意却是刻在了骨子中。

胆敢侵扰我大明疆土,欺我大明百姓者,杀无赦。

玉珑儿看出他眸子之中的血性,目光坚定的对着他点了点头:“你此行,注意安全,一定要活着回来,我等你。”

“好。”张小迟冲着她笑了笑:“等我这次得胜回来,就娶你好不好?”

“你说你没有父母,我恰也是孤儿,我们不用父母之命,只需媒妁之言,等我打完倭寇回来,就跟你提亲可好?”他轻轻的拉过玉珑儿的手,一双眸子之中罕见的带了些许忐忑。

此刻的他好像不是那个从容若定的锦衣卫千户大人,他只是张小迟,一个心悦玉珑儿的普通少年而已。

“你……可愿答应?”他红了耳根,看着自己面前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玉珑儿突然就被羞红了脸,她任由张小迟握着自己的手,整个人都不知所措一般,她张了张口,但是喉咙却像被堵住一般。

她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不知该不该答应他,不知这段感情究竟是对是错,但是她知道,自己心悦于他,心悦于面前这个少年。

“我……我……”玉珑儿张口结舌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张小迟却不管,他一把抱过面前的少女,贴着她的耳畔开口道:“不嫁给我你还想嫁别人不是?”

他轻轻的笑了笑,那笑声像是有蛊惑般的魅力一般,让玉珑儿急切的开了口:“没,我没有要嫁给别人。”

张小迟笑的更加厉害了,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轻轻低下头在她额际落下轻轻一吻:“玉儿,等我回来,便娶你为妻。”

说着他松开面前的少女,抬手一扬自己的大氅,推开红木大门,直奔府门之外,在那之处早有整待出发的锦衣卫和明军众人。

玉珑儿看着那个越走越远的红色身影,猛然热泪忍不住盈眶,她突然快步朝着门外奔去,然后抬手喊道:“好!张小迟,我答应你,我等你,等你回来娶我为妻。”

那个红色的身影已翻身上马,他策马扬鞭轻轻回了回首,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玉珑儿轻轻一笑,三千情丝尽数融进了那笑容之中。

转而,红衣飞扬,驰骋着骏马奔向远方,奔赴属于他的战场,守卫属于他心中的信仰。

八里江上,浩荡的江水滔滔不尽,一艘又一艘战船出击,无数大明将儿站在甲板之上,他们手握重兵,腰带手铳,整装待发朝着敌军进发。

玉珑儿化身江豚潜在江底,只一抬眼就看到众多战船之中,一艘红色的战船之上,一群身着飞龙鱼服的腰带绣春刀的锦衣卫不断的巡视四方。

为首的千户大人站在战船船头,一身红色飞龙鱼服,身穿甲胄,脚踩皂靴,身后披着红色大氅。他一手拿着望远镜,一边指挥着战船的行军备战,整个人从容若定。

玉珑儿在江底看着她心心念念的张小迟英姿风发的模样,笑的眼睛都弯了,这才是少年得志该有的模样。

战船行的很快,不一会儿左右包围直接拦住了倭寇的去路。

对方只有七八条小船,人并不算多,为首的一个约莫五尺高,唇上留着一抹小胡子,说起话来叽哩哇啦让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那群倭寇一看自己被人包了饺子,瞬间脸色难看至极,像是没有想到这次出行竟然会如此不利。

玉珑儿看着他们叽哩哇啦一通之后,然后从船舱之中拿出一个类似纸筒卷样的物体,紧接着那个领头的倭寇就拿着那东西笑的分外飞扬。

“不好,是黑火药。”张小迟率先认出倭寇头子手里所拿的东西。

黑火药爆炸力极强,那么小小一根纸筒包裹的黑火药,只要点燃引捻丢入人群,可造成数十人伤亡,那一群倭寇手中拿的纸筒少说也有数十个,这要是全部落在船上,怕是整艘船都得给炸没了。

“快,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把黑火药丢过来。”这东西要是落下来,怕是他们整个船上的人都逃脱不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倭寇头子抬手一扬把那黑火药丢了过来,其余手拿黑火药的倭寇也都纷纷而掷,一根又一根被点燃引捻的火药奔着甲板侵袭而来。

张小迟心头一凉,目光之中带着死亡的寂灭,这一刻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死亡,那是黑火药啊,最大的杀器。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他后悔自己走之前和玉珑儿说那些话了,因为他可能没办法回去娶她了。

那个死心眼的姑娘,也不知会有什么选择,如果知道他的死讯,那个爱哭的姑娘怕是又要哭肿眼睛了。

“给我打!”张小迟直接下令:“就算死,也得拉上这群倭寇来垫背。”

他们如今已经穷途末路,没了生机。但是哪怕就是死,他们也不能让倭寇好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在这生死的关头,他们没有一个人想着要逃脱,只想着就算是死也得拉倭寇垫背。

所有的明军齐齐的拔出自己的手铳还有长枪,纷纷把武器对上这一群东瀛人。

然而江底下的玉珑儿却急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张小迟丧命,不能眼看着这一群赤血的明军死亡。

她咬了咬牙,直接尾巴奋力一卷,庞大的力量使得水下暗流涌动,一袭江水直接拍上了明军的船,直接把那黑火药给彻底浇灭,一股又一股的水龙卷使得倭寇都变了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明军还有神仙相助不成?

张小迟也呆愣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幕,一股股水龙卷齐齐的涌上船身,把那倭寇丢来的黑火药全部都浇灭。

这般奇异的现象简直是让所有人都震惊。

张小迟更是衣袖一挥,朝着倭寇的方向指去:“给我打!往死里打!”

倭寇神色都变了,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准备好的黑火药竟然没有起到作用,那么现在要怎么办?

他们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然后一群人纷纷跳下了江中。

张小迟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打算,倭寇水性好,他们这是要对战船动手脚呢。

张小迟脸色一冷,直接大手一挥脱掉大氅,看着身后的锦衣卫开口道:“来一队人,跟我下水战倭寇,他们既然敢来,我们就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说着整个人直接跳进了江水之中,而他身后的锦衣卫也一个跟着一个跳了下去,这些人的面色之上都带着一股浓重的战意。

玉珑儿一看到那么多人都跳进江里,瞬间那叫一个高兴啊,跳江好,江里是她的地盘啊,只要这些倭寇进了江水里,任凭他们水性再怎么好,也别想有一个能够活着回去。

心里这般想着,她直接发出呼唤,唤来自己的同伴,然后直接朝着倭寇游去,大尾巴一甩一甩,直接拍在倭寇的脸上,一尾巴拍晕一个。

张小迟刚跳下水,见到的就是这副神奇的画面,一群群江豚竟然在围着倭寇……打?看那一尾巴拍晕一个倭寇的样子,应该是打没错了。

尤其是为首的那个江豚,打起倭寇可凶了,不仅用尾巴拍,还用牙齿咬,那凶狠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小鲨鱼一般。

张小迟内心简直是想笑啊,今天好像真的是有如神助一般,黑火药被水龙卷毁去,倭寇又被江豚所重伤。

张小迟抬手一挥,直接朝着那一群受伤的倭寇游去,他要抓活的,要从这一群人的口中套出他们的阴谋来。

他游到江底,冲着那个倭寇头子抓去,这人已经被江豚打晕,还被撕咬了几口。

张小迟一把抓住他,就往江上游,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拉着人的时候,那个倭寇头子醒了,他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恶毒,转而直接拔起腰间的匕首朝着张小迟就是一刀。

“不!”玉珑儿转身就看到让她终身难忘的一幕。

只见张小迟呆愣的回头,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手紧紧抓住倭寇,整个人顺着江水往下沉,迷糊之间,他好像看到玉儿了。

接着,意识猛然一黑。

玉珑儿几乎是疯了,她直接游过去,朝着那个倭寇的咽喉处就是狠戾的一口,咔嚓之下倭寇的脖颈直接被她咬断,甚至来不及惊呼一声,就这么死在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玉珑儿直接化为人身,她一手环抱住张小迟,然后一点一点儿把人给拖上来,他看着那溺水又身受重伤的少年,轻轻的靠近他的唇,然后朝着他的口中度气。

昏迷之中的张小迟只觉得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抱着,窒息的感觉好像也消失了,他迷糊中睁开眼睛,好像又看到了自己的玉儿。

玉儿,是你么?

 

皖峖府今天格外平静,便是连苍蝇都没有一只,四周陈列的兵将包围着整个皖峖府衙,周围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一群锦衣卫在府内的院落齐齐的站着,他们守在四周,紧紧的盯着那红色的房门,仿佛是怕什么人逃脱一般。

檀香熏就着整个房间,软榻之上少年脸色苍白的坐在软塌之上,他的桌几之前放了一把刀,那是朝廷派人送过来的,为的是……

张小迟侧着头,一双眸子固执的看着玉珑儿,一字一句认真的问道:“你真的是妖?”

其实哪里还需要问呢?

那一天的八里江水中,跟他一起下江的锦衣卫中,有好几个看到那江豚化人的一幕。

这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天大的消息,当今圣上求长生已久,最是好奇这些精怪,他们要是把这头江豚精给献上去,那岂不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说有可能一步登天也是有可能的,谁还想做这出生入死不讨好的锦衣卫啊。

玉珑儿一双眼睛之中全然都是泪,她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张小迟说:“如果我是妖,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前不久,这人才跟她说好的,等他得胜回来就要娶她为妻,可怎么转眼之间就要杀了她呢?

玉珑儿想不明白。

她不懂得为什么人心易变,为什么在利益面前,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化作虚无,甚至还可以对自己的爱人下死手。

张小迟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无声的笑,那笑容之中带着些许惨痛,带着些许可悲。

他怎么会没有想到呢?

他早该知道的,哪有普通人能一夜之间弄出上千斤的鱼呢?

他在南林山寻了那么久的山匪,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却被玉儿轻而易举的找到,他在八里江上被倭寇黑火药包围的时候,那铺天而来的水龙卷,还有那一群围着倭寇撕咬的江豚,以及他被倭寇所伤,被人从江底救上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的玉儿根本不可能会是普通人呢?

“你是不是傻?谁让你去八里江了?谁让你现身去救我了?你不知道你是妖么?你不知道如今圣上追求长生不惜一切也要寻找各种精怪么?”张小迟猛然抬手抱起自己怀中的玉珑儿,满脸之上都带着心疼。

他的姑娘啊,如果不是为了他,玉儿怎么可能会被人发现呢?

“玉儿,听我的,逃,你只要逃进八里江,那些人就拿你没办法了。”八里江是江豚的地盘,只要入了水中,那些人就拿她没办法了。

玉珑儿抬起头,整个人微微的愣住。

“你,不杀我?”

“傻子,我说过我要护你一生,又怎么可能会对你动手?杀你?我宁愿舍了自己的命,都不愿看你受一丝伤。”张小迟抬起手轻抚上玉珑儿的容颜,一寸一寸,仔细而又认真,像是要把自己面前的女人永远记在自己心中一般。

“我说过,等我回来,就娶你为妻。”他看着玉珑儿轻轻的笑着,即便他面色苍白,却依旧笑的好看至极:“如今我回来了,眼下这个情况我怕是请不得媒人提亲了,那我们私定终身可好?”

他眼睛里面带着不可置否的固执:“你当初答应我的,不能反悔。”

眼泪倏然就从玉珑儿的眼角滑落下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听到这一番话,也从来没有想到在如此情景之下,张小迟依旧要与她私定终身。

长辈们都说,人类狡诈阴狠无情,可是她的少年怎么就那么傻呢?

“我逃了,你怎么办?交不出去我,你是要自己去送死么?”玉珑儿紧紧的抱着张小迟,一双眸子中都带着疼痛之色。

她不忍心啊,不忍心让自己的少年去送死。

她轻轻的笑了笑,笑容之中是满满的不忍,她看向张小迟,然后抱着他在他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张小迟,别犯傻了,忘了我吧,以后你要好好的,我们之间不同,我是妖,你是人,注定不能殊途同归。”

张小迟一听她说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好,他抬头紧紧的抱着玉珑儿:“不,你不要做傻事儿,哪怕你是妖,我也要和你殊途同归,你答应过我的,要做我的妻的。”

泪水一滴一滴从他的眼角落下,落在玉珑儿的脖颈处,烫的她的皮肤发疼,一颗心更是发颤。

“张小迟,你要好好的。”

“忘了我吧。”

玉珑儿流着泪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然后朝着张小迟抬手一挥,直接打晕了他,她取下自己戴了几十年的贝壳链,缓缓的放进张小迟的手心中。

张小迟,余生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让它来守护你吧

 

皖峖城的人都听说过一个故事,那是一个叫做玉珑儿的江豚精和一个叫做张小迟的锦衣卫相爱的故事。

八里江边,一座茅草屋旁,一群孩童守着一个老人,眼巴巴的听他讲着故事,听到动情之处,几个娃娃忍不住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张爷爷,故事的最后呢?玉珑儿怎么样了?她死了么?张小迟呢?他忘了玉珑儿了么?”

老人微微笑笑,沧桑的容颜看了看江水滔滔的八里江,在那江水之上,一头江豚应着他的目光猛然越出江面,朝着他摆了摆尾巴。

“故事的最后啊,玉珑儿被取走走修炼出的金丹。没了金丹,她就只是一头普通的江豚,不能再变成人形。”

孩子们听的心中一疼。

“至于张小迟……他不会忘了玉珑儿。”

怎么能忘呢?怎么能忘的了呢?

那个少女在他面前笑着的模样早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中,入了他的骨,融了他的血,这辈子他都无法忘记啊。

听完故事,孩童们做鸟兽散,他们齐齐的沿着江边走去巡逻,他们是这八里江边最小的江豚守卫。

而那个老人是这八里江边最老的江豚守卫。

因着一个故事,整个皖峖城的人都自主的不再去捕捞江豚,更是自发的组成江豚守卫去阻拦那些外来的捕捞者。

江边的老人看着那一群渐行渐远孩童,轻轻的抬手抚摸上自己手上的贝壳链。

即便是过了几十年,这贝壳链依旧是鲜艳如昨,每次看到这个链子,他都仿佛看见那个纯真的少女赤脚着着贝壳链站在他面前浅笑的样子。

张小迟笑了笑,他一把拎起一旁的木桶,桶中全是肥大的鲤鱼。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记得很清,玉儿最喜欢吃肥嫩的大鲤鱼了。

他有些老了,步履也有些蹒跚,仍是拎着那木桶一步一步走到江边喊道:“玉儿,来吃鱼啊。”

说着,他把木桶中肥大的鲤鱼丢进江中,一条江豚应声游来,它在张小迟的手边蹭了蹭,然后张开嘴巴啃起那肥大的鲤鱼一般。

张小迟看着面前的江豚轻轻的扬起一抹笑,恍惚之间他好像又透过面前的江豚看到了曾经的玉珑儿,她还是那么好看那么纯真良善。

她朝着自己轻笑,好像是在说:“张小迟,今天的鱼很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