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爱的代价 ——读李凤群长篇小说《月下》
浏览量:1657 | 上架时间:2023-01-17
李凤群的长篇小说《月下》,写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迷茫、沦陷,以及得到救赎的成长历程。在读这篇小说时,我突然想起了美国作家罗伯特·詹姆斯·沃勒的《廊桥遗梦》一书,两个女主人有一些共同特质——渴望被人爱,并且都做出了一些有悖常理的行为,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关于余文真这个人物,我想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一下。
不良的生活环境,是导致余文真不被看见的根源。余文真的家庭是“重男轻女”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已经实行计划生育了,而余文真却有一个弟弟,当时余家生活在一个县级市,所以弟弟的出生,父母肯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辛苦得来的才会更重视,这便也注定了余文真的不被重视。关于此,文中没有花太多笔墨来写,但是从分房的细节中可以看出:一百二十多平米的房子,三个卧室,北面最小的那间分给了余文真,这个房间只能容纳下一橱一床一桌。分卧室时余文真不在家,住进去时她想了想,如果她一直在,会不会分给她这个屋?想了一秒,她就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余家,母亲强悍,父亲懦弱,家里的外交、内务全是母亲在谋划,而母亲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她的生活经验多是来自于身边的人,做不到高瞻远瞩,因而导致女儿这副好牌——余文真大学本科学历,被打得一塌糊涂。余文真第一场恋爱的失败,母亲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余文真是某上市公司分公司的职员,男方是市内规模很大的装修公司设计师,“吃饭的时候认真吃饭,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几乎不做突兀的事,没有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从这些来看,男方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两人的条件旗鼓相当,而这桩婚事,却由于母亲要求在房本上加上女儿的名字,最终没能成功。
余文真生活的清凉寺巷,也是造成她成为半透明人的原因之一。巷子里,家家一日三餐的饮食结构,几乎一模一样。这里的家庭,做父亲的严肃保守,母亲则是絮絮叨叨,做父做母既是拷贝,也是继承。父母们不肯大声表扬子女,也不敢自我嘲笑,幽默更是稀缺品质。余文真就是在这种环境里,度过了童年、少年和青春时光,她制造的“初中二年级的遗忘事件”和“大学最后一个暑假的恶作剧冲动”,都充分印证了她渴望被人重视,然而现实让她失望透顶,又没有办法改变,她只能在日记里写下“这个无情的世界我恨你”的字眼。
还有生活上的拮据,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余文真的性格。在余文真十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双双遭遇下岗的威胁。一整年里,余文真体会到无声的恐惧,父母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商量对策,有时声音大,有时声音小,巴掌大的空间里流窜着不安的空气。也是在这一年内,弟弟感冒生病发烧引发肺炎,没有及时送医,差点烧坏脑子。其实,当时家里并不缺钱,只是对认为失业造成的后果的悲观预测才这样做的。父母的悲观,加深了余文真的恐慌,让她对物质的欲望塞满了每个毛孔,最后却只能悻悻而归,这都是生活环境带给她的不良影响,让她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安全感对于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一旦得不到满足,会让人对世界产生怀疑,对周围的环境产生恐惧。
遇人不淑,让余文真越滑越远。在嘈杂无序的清凉寺巷长大的余文真,是没有机会遇到更好的结婚对象的。她的第一任男友周雷,是她接触到的三个男人中,算是比较正常的,但这个男人对待余文真,漫不经心。他不注重衣着,灰色的夹克从来没有拉上过拉链,在两家家长在为他们婚事谈判时,他表现出了呆滞、麻木和害怕。而在余文真与他分手以后,他很快新交了小女友,穿着一条包臀的牛仔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说话时“咧开嘴大笑,露出醒目的牙齿”。等余文真再次约见他时,他又变成过去那种不死不活的样子,镜片遮盖了一大半的脸,衣服也保持着过去才有的陈旧和邋遢感。在到付账时,他几乎不看账单,掏出钱就给了收银员,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余文真,让她明白即便这么不堪的男人,她也是吸引不到的,心中的恐慌和无助进一步加深。
在这种情境下,章东南这个风月场老手的出现,很快填充了余文真恐慌的内心。与有妇之夫保持联系并发生关系,余文真是知道不对的,但是她更清楚,如果切断了章东南的关系,就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就意味着断了一切的可能性。所以,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抓着这个男人。章东南给了她需要的东西,除了物质和肉体上的,更有精神上的,他对她说“你那么特别,很有魅力”,这样鼓励的话,余文真从来没有听过。章东南是有家庭的,做不到时时迎合她,她只能在福䘵寺巷的“小留”里等待对方施爱。突然有一天,她在天涯论坛上看到一个帖子,帖子的内容与她的生活经历惊人相似,这让她产生了怀疑。经过实地探查,真相十分残酷,她只不过是他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而已。所以,在对方背影消失后,她“抡起他的茶杯,狠狠地砸到了地上”,这是她反击的开始,而此时的她,“身上一多半的血已经暗地里流尽了”,身价也断崖式下跌。
王一明的出现,让余文真的生活有了变化。余文真默认求婚的原因之一,是王一明家有与自己家外表一模一样的安置房,这表明余文真开始认命了,“别人的人生就是自己的人生”,兜了一个大圈子,她最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这让她感觉自己仍然享有自由选择权。然而,王一明的沉迷游戏,不学无术,以及性变态,再次戳疼了余文真,只是这时的余文真不再软弱,她发现了一个现实:你若狠一些,别人就会弱一些。她学会了愤怒,学会了大声地尖叫,且所向披靡。“底层人也要脸,甚至觉得体面第一重要,但是,也容易撕破脸,因为终究离不要脸太近,滑一滑就到了不要脸的边缘”。残酷的现实生活,把余文真变成了一个悍妇!
迟到的亲情,对余文真起到了救赎作用。余文真内心的变化,始于婆家人的友善和儿子的出生。自从生下儿子开始,婆婆全家对她很友善,他们操心一切,接管一切。孩子四个月大的时候,婆婆早上来把孩子抱走,晚上把孩子抱来,余文真只需要搂着孩子睡去就行。孩子越长越大,余文真与他开始了母子俩的游戏——对看,看着看着,她心里开始恐慌,怕孩子发现自己的不洁。爱得越深沉,她越感到不安,在孩子坐着学步车转到面前时,她会张开五指挡住,以挡住自己身上看不见的病菌。而在此时,婆婆又做了一件暖心的事,她以儿子王一明的名义,给他们买了119平米的房子,心甘情愿地为儿孙谋幸福,这也触动了余文真的内心。
有一天,余文真下班回家,看到儿子在拼乐高,三下两下间,一艘潜艇宣告成功。受到鼓励的孩子,用亲切的眼神观望着父母,神情庄重,充满着自信。从这以后,余文真再去福䘵寺巷“小留”时,开始对自己走过的路进行反思,她发现自己已经从一个饱受折磨的情感受害者,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施害者,一股不安和内疚感急速生长。这样的泥潭,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陷入,不能一味地损耗下去,必须要改变!在与章东南最后一次见面时,余文真又发现,她的所作所为,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受到伤害的不仅仅是她,还有章东南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
从儿子上小学以后,余文真自觉接手儿子的晚餐,学做营养丰富的晚餐,儿子与她关系越来越亲密,整天妈妈长妈妈短的,余文真爱他至深至真。而她与婆婆之间,因为都对儿子有深爱,俩人甚至比真正的母女更亲,每天的微信至少二三十条。因为心中有了爱,人的思维才会正常运转,余文真这才发现,现实生活中并非只有她才会犯错,就连花草树木也会犯错,不能因为犯了错,就要永远被错误打倒,放过别人,放过自己,放下过去,这才是她需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