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滴露珠里行吟(外一篇)/许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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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观:散文不好说,一说就走样。
还是呼应自己内在的情感为好。回归自在世界,表达真实诉求,不佞妄,不伪饰。
感受生活的温度,开掘心灵的深度,打磨思想的亮度。
如此而已。
简介:许俊文,1954年生,安徽省定远县豆村人。种过地,教过书,当过兵。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2002年因病提前退休,现定居皖南美丽小城池州,供职于杏花村文化旅游发展有限公司。先后8次获得安徽省报纸副刊年度优秀作品一等奖及安徽省文学奖。
秋天是我喜爱的季节,这可能暗中与我出生的时辰有着某种关联。母亲活着时,曾不止一次埋怨自己的记性差,忘了我的生日,但他却清晰地记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是在一个露水很重的秋晨。当时,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一片晚熟的稻地,发现前几天收割后留下的一簇簇水稻茬口上,聚集着一捧一捧的露水珠子,水银似的晃眼。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发现每一颗晶莹的青露下面,都藏着一个锥形的小脑袋——次青(收割后的稻根二次发的嫩芽)。母亲的这一段鲜明的记忆,说明我是顶着秋天的寒露扑进皖东一个名叫豆村的小村庄,因而,我的第一声啼哭,想必也就自然而然地留在了露珠里。
我曾在一篇旧文里写下这样的句子:一座被树木、庄稼和野草包围的村庄,也被露水包围着。露水与朴实、怀柔的乡村,有着天然的血脉联系,它是土地的孩子,质朴,纯净,又有着顽皮的天性。在露水遍地的清晨,它会以自己的方式迎接早早下地的人们,伸出微凉的小手弄湿他们的裤管和鞋子,并将微小的草籽和花粉粘在上面,对此,人们并不介意,谁家的孩子能不做出一两件淘气的事儿呢?要是在收获季节,人们最担心落雨,尤其是那种延绵不断的连阴雨,像一个泼皮无赖的小人赶都赶不走。黄透的稻子捂在地里,长期经受雨水的浸泡,眼睁睁地看着它发芽或霉烂掉。因而,此时的露水就成了治疗人们心疾的灵丹,一颗小小露珠的出现,它所给予的救援,往往要胜过千军万马。
那年代,水稻产量极低,生产队种植的主要作物只能选择红薯。人们在收获了红薯之后,除了一部分窖藏留种,大多切成薯片,撒在山坡、院坝或翻耕过的犁垡地里晾晒。这个当口,人们对天气就格外地操心,要是遭遇了阴雨天,一年的辛劳和口粮就会泡汤。这时,所有人的目光就投到了的露珠上,那平时百无一用的露珠似乎突然间就变成了生死攸关的“通灵宝玉”。我曾纳闷,不就是一颗颗小小的露珠吗,人踏畜践的,它们在人们心中的分量之轻,还不如那些祸害庄稼的虫子,每当地里发生了虫灾,满村的人便“虫子”、“虫子”的喋喋不休,仿佛屁股上着了火似的,一片惊慌和大呼小叫;而短命的露珠显然没有这种让人诚惶诚恐的能耐。
现在该请露珠出场了。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父亲在磨好了刀片,准备切红薯之前,差我到门前池塘边的草丛里试试起没起露水。屋外黑得一塌糊涂,只有几只流萤伏在草棵上发出微亮的光点。因为恐惧,我瞄了一眼就拔腿跑回了家。父亲问我起露水了吗?我吱吱唔唔地语焉不详。这时他拽过我的手摸了摸,说你的手焦干焦干的,到底摸没摸草叶子,我见父亲如此郑重其事,只得实话实说。于是,父亲拉上我重新来到池塘边,他在黑暗中将手在草叶上划拉了几下,不无兴奋地,有了有了!这一招十分灵验,次日果然是个朗晴的天。看,那毫不起眼的小小露珠,居然如此神奇,它不仅暗藏着天地乾坤神秘莫测的机密,还影响着一家人的生计。从此,我对露珠便另眼相看,生出一些敬畏来。其实,又何止于露珠呢?我们身边那些微小的事物(包括暗物质),都是有灵有魂的,它们虽然不言、不议、不争,但冥冥之中想必与上苍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它们的兴与衰,荣与枯,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如此神通广大的露珠,却是安静的。反正我从来没有见过露珠浮躁或失态过。露珠的安静,是那种圣哲与高僧般的大寂大静。它不像树木,树木虽说也有根,但却经不起风的三蛊两惑,心性就开始动摇了;也不似池塘里的鱼,别看它风和日丽时悠然得像个君子,可是气压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它就不得不上蹿下跳,失了态。露珠不,它来了就来了,静悄悄地;走了就走了,也是静悄悄地。露珠使我想起村庄里的一些人,他们一辈子守着土地和庄稼,最后连土地和庄稼也侍弄不动了,一撒手,走得好从容,多安静啊!
在我的豆村,稍有点农事常识的人都懂得,你别瞧不起与草为伴的露珠,其实,哪一茬庄稼都离不开它,这使我想起一件旧事。那是一个只相信精神的蛮干时代,与我们豆村毗邻的麻岭生产队,用锤子和钢钎硬是将半座山头夷为平地,发誓要在上面夺高产,创奇迹。正准备下种时,曾在地主家扛过“大锹把子”的半瘸子站出来放了一炮,他说,那个地方长不了庄稼,种,也是白种。生产队长是个热血青年,当时正在积极追求政治进步,哪里听不进一个“阶级异己分子”的胡言乱语,他依然我行我素,照种不误,可是结果呢,十几亩的地,耗费了许多人工,可是到头来连老种也搭了进去。事后队长半威半就地问半瘸子,你怎么就知道那地不能种?半瘸子说,你先给我一根“大铁桥”(一毛四分钱一包的香烟),我再告诉你。队长没辙,就暂时放下架子照办了。半瘸子接过从未吃过的香烟,点燃后有滋有味地嘬了几口,陡然来了精神,竟忘了自己的身份,粗声大嗓道,那是新垦的生地,连露水珠子都不肯落脚,说明它不成熟,你让它长庄稼,不等于在锅台上撒种吗?半瘸子瞅瞅生产队长,见其人面色平静,又大胆补了几句:种地可不是娶新媳妇,半年不要就能怀上伢仔。要我看,那样的地,最好撂它个三年五载,等野草扎下了根,蓄足了精气,把露水引来了,再种也不晚。
半瘸子说得在理,露水虽然不会说话,但它也懂得暗示,就看你能不能参透它的玄机。据我的仔细观察,凡是露水多的地方,野草和庄稼生长得都比较茂盛,道理很简单,因为那儿土壤深厚,蓄得住雨水,抱得住地气。相信风水的我祖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他说露水是天地的造化,一块土地气血旺不旺,一茬能出多少粮食,早晨起来看看露水就明白了。这话虽然说的有些玄,但管用,经得起检验。我们豆村下禾湾有一片落淤地,种啥都发旺。为啥?露水养的呗。那一片地,如果是正常年景也看不出与其它土地有多大差异,若是遇到了大旱,别的土地上的禾苗蔫儿巴几的,而落淤地上的庄稼却每一棵都精神,叶子油汪汪的;特别是清晨看上去,好像帝母一不小心打翻了珠宝罐子,满地的露水珠子晶莹透亮,耀得你眼睛都发晕。你看看,一个很玄秘、深奥的问题,凭几颗露水珠子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豆村的“二神仙”说得就更玄乎了。他说,凡物必有用,你可别小瞧了一颗露水珠子,它如果没用,也不会空占一片草叶子的。露水这东西,没它,庄稼虽然也能长,但长得不活泛,牛羊也照样吃草,可是吃草与吃草不一样。我家隔壁的李长青老人,没儿没女,地种不动了,就靠养几头羊维持生计。每天老人总是早早地打开圈栏,把羊赶到豆青山上去吃露水草,老人也用不着照看,独自捧着个烟杆坐在门口吃他的烟。得了露水草的羊,安静得像遁入了天堂似的,只顾低头吃草,露珠和草汁把羊的嘴唇和舌头都染绿了。李大爷跟我说,羊爱吃头道草,因为头道草上有露水珠子,嫩着呢,养口。要是走在前边的羊把草叶上的露水珠子碰落了,后边的羊会往前赶,抢吃第一口露水草。李大爷家吃露水草的羊长得快,风吹也似的,膘看着看着就起来了,身子滚圆滚圆的,李大爷曾对买羊的人说,咱的羊是喝仙露长大的,肉嫩得入口就化。
大概是出于孩童的好奇心吧,我曾仔细观察过露珠的来路,我蹲在雾气氤氲的田野上,看一颗露珠从一棵稻秧的根部缓缓升起,它像一颗挣脱黑暗的小太阳,顺着茎杆悄无声息地爬上叶片,挪一点,歇一会儿,挪一点,再歇一会儿,每一次挪动和间歇,都会壮大那么一点点,最后在叶端停止了脚步,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半个钟头。这可不是一条平坦的路啊,每上升一小步,露珠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我想,那棵稻秧是应该懂得感恩的,它用毛茸茸的手掌托着露珠,其专注与珍惜,并不亚于我们托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瓷器轻松与小心。
我的观察与发现,其实远远滞后于古人。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先人就从微小的露珠里窥见大自然的秘密,他们在划分节气时,竟慷慨地拿出两个席位让给了卑微的露珠,一个是“白露”,一个是“寒露”。在我的故乡豆村,人们习惯于称“寒露”叫青露。也就是在我写这篇小文的一个月之前,树叶草丛里的露珠还是白色的,然而在时间的滴答声中,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青色,而它的体温渐渐地由“微凉”暗转为“轻寒”了。这一细微的渐变,也无法逃过古人锐利的目光和灵敏的感知,他们那细致入微的生命体验,远胜于今天浮躁的我们。现在,当我们遥想那片古老的深秋原野,不禁会问,是怎么的一位先民忽而觉出了今朝的露水不同于昨夜?那有别于“白露”的第一滴寒意,究竟是滴在他的脚背,项脖,还是他的舌尖呢?
宇宙浩茫,大地广袤,一滴起于黄昏,穿越长夜的露水,凝聚在芊芊的草叶上,滴落在时间的幽深里,它所传达的天地之气,弥漫在古人感谓人生与世道炎凉的诗句中,经久不散。
见证一滴露水的诞生、渐变与坠落,即便你的心再硬,我相信也会变得柔软起来。
在一朵雪花上轮回
大雪那天下了大雪。这是冰心先生说的,也是我祖母说的。我的祖母一生窝在皖东那个浑如一粒豆子的小山村,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冰心的老人,与自己说过同样浅显而深刻的话。
大雪那天下的雪,不是小雪,更不是虚构的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不偏不倚地偏偏下在“大雪”节气那一天,深藏其中的秘密,又偏偏被有心的冰心和我的祖母发现了。当然,其他人也经历了那场雪,但是,他们只看到了雪,并未将雪与某种恒久的非物质的东西联系起来。我猜想,这两位老人所说的雪,肯定不是同一场雪,它们一个落在北方,一个落在皖东。但是,肯定都是“大雪”那天的雪,且是丰盈的大雪。这其中,是否暗藏着某种微妙呢?
其实,剥离掉知识和其他后天因素,人在本质属性上对自然的感知力是相差无几的,不论你是大名鼎鼎的冰心,还是我那目不识丁的祖母。长年在土地上劳作的人就更胜一筹了。寒冬将尽时,地面上仍零零星星地遗留着一些残雪,像一帖帖脏兮兮的膏药贴在土地上,赖着不肯走。然而,人们却从草丛里蚯蚓翻出的一坨坨新鲜的泥浆,便知道春天已经从地下潜行而至了,并不需要花朵与草芽来证实——他们有这个把握。在庄稼人眼里,花花朵朵算什么呀,它们顶多像时下那些走场作秀的明星,只为坐实的春天捧捧场而已。
对于自然,豆村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譬如下霜,在我的家乡就不叫下霜或落霜,而是叫上霜。顾名思义,寒霜是地气化作水汽遇冷而凝成的结晶体。地气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想必是带着细弱的微温袅袅升腾的,在它脱离了大地的母体之后,就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改造了——气体死了,而一个新的生命却呈现在世人面前。仅凭这一点,当你再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时,或许会洞见白露与寒霜背后潜伏着的天道,深邃、精微与传神,真是妙不可言。
秋末或初冬的清晨,当人们推开门窗,忽见一地素洁、晶莹的寒花,自会不惊不乍地咕哝道:哦,上霜了。其实在此之前,他们心中早就有谱了。你别以为乡村杂乱无章,人也活得懵懵懂懂、毛毛糙糙,但是他们却深谙自然之道,一阵风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一朵杏花早开或迟开几天,一只鸟窝垒在高处或地处,他们都能从中窥见奥义。对于霜的认知,我也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一场铺地的严霜君临之前,泥土通常是温润的,天气是晴和的,而空气却十分的干冷。上霜的过程非常微妙,干冷的风像是一根神奇的绣花针或一把刻刀,在潮湿的草叶上,循着叶脉的纹理绣(刻)出一朵朵霜花来。这个过程就好比一根链条,缺了哪一节都不行。这是人工所无能为力的。
下雪也是如此。诗人描摹下雪的情景可以大而化之,譬如“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就这么笼统的不着边际。究竟怎么个“欲”法,并没有明说,也不便明说,只是留下巨大的空白好让我们去想象,去填充。以我的观察与体验,“天欲雪”是有征兆的,就像一个人饥饿了,空瘪的肚肠自会发出咕咕的鸣响。一场大雪即将登场时,寒风瑟瑟,暮云低垂,大地出奇的缄默,天地之间一片黯淡、浑茫,放眼望去,落光叶子的树木挺着腰杆,鸟无踪影,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某位神灵的君临。
祖母把这种现象称之为“捂雪”。大凡浩大场景和重要事件,在它们生发之前总不会把底牌一下子亮出来,它们得慢慢地酝酿、集聚、蓄势。比如这大雪的雪,苍天就把它严严实实地捂在怀里,等捂熟了,捂出了大境界,大气魄,便借着呼呼的风势将衣襟猛地一抖,扑簌簌的雪花自茫茫苍穹而降,飘飘洒洒几百上千里,那阵势,不可谓不宏大、壮阔。
此时除了雪,世间的一切都显得渺小了。
我就有这种感觉,置身于纷飞或静谧的茫茫雪原中,仿佛有种无声之声让我不得不安静下来。此时,经过过滤的内心是如此的洁净、丰盈,明澈的思绪会不由自主地与莽莽苍苍的宇宙、起起伏伏的人生这类大问题发生联系,愈发感到自己的微不足道。
一场又一场的雪,不违时令地飘落大地,就像一位守信践约的故友,它在该来的时候一定会来。我们现在经常会说以上率下,以我的理解,这个“上”,不仅仅指高高在上的权力,而是超越其上的某种不可违逆的轮回之道。天道。其实,它就是一面镜子,既制定法则,也守恒法则,从不像某类人那样,一旦得了势,就可以胡来。
在季节周而复始的轮回中,雪,早春它是檐前滴滴答答的雨水;暮春,它是烟色迷蒙的谷雨;初秋,它是草尖晶莹剔透的白露;深秋,它是叶上的寒露与白霜。一朵来到世间的雪花,循规蹈矩地走着一条上帝设定的路线,它不走偏锋,也不绕道而行,在周而复始的生命轮回中,遵循着自然的律法,它自己也成为别人的律法。
在我的故乡豆村,每年都会降下几场雪,一般以小雪居多。细细碎碎的雪花,像撒荞麦面似的,均匀地随风潜入草丛、林薮、池塘,它们落地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有点近似于春蚕深夜啃食桑叶发出的沙沙声,优雅动听。因为其小而碎,一般不会在人们的内心引起多大的震动,它落了就落了,化了就化了,就连像我这样关注节气和物候的人,都记不清哪一场小雪落在什么时候。
在二十四节气中,有些时间的节点,给我们的感觉面目比较模糊,譬如雨水、春分、小暑、小满、白露、小寒等,现在的城里人对诸如谷雨、芒种、秋分、寒露等,也是模棱两可,习焉不察,仿佛它们都是与己无干的身外之物,他们似乎只在乎自己的生日,鲜花、蛋糕,酒肉、自拍,呼朋唤友推杯换盏地热闹一番。其实他们忘了,每一个时间的节点都是自己的生日,也都是自己生命旅程中的一个驿站。天地悠悠,大道轮回,这世间的万类万物,谁又能够逃脱浑然不觉但又如影随形的自然法则呢?
而我的豆村,人们对天道自然是敬畏的,他们不像城里人活在人造的环境中,因而更接地气。送走了一茬庄稼或一位老人,与一场寒霜和一场大雪都息息相关。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把自己置于节气的轮回之中。我干爹李长青老人,活成了豆村的一棵常青树,他九十多岁还能侍弄庄稼,人们就戏谑地说他是被阎王从花名册上漏掉的人。你猜我干爹怎么说?他说自己不就多见了几场雪嘛,这场不收,下一场说不准就被收走了。他说这话时,还是挺精神的。然而,就在当年冬天的一场大雪降下之后,他老人家说走就走了。他像是从一滴檐前的雨水过度到一朵雪花一样,完成了自己生命的一个轮回。
像我干爹这样的老人,在豆村并不少见。约是七八年前吧,我在寒风刺骨的深冬回到故地,发现几位老人靠着墙根在晒太阳。那冬阳像一盆炭火的余烬,散发着幽微的温度,老人们就借着它取暖,安详地打发余生。当时,我没有看到那些已进入冬天的老人的表情上有任何不安与恐惧,相反,他们却个个都保持着豁达、乐观的情绪,他们谈论死亡就像嗑瓜子一样随意。其中一位年长的扯起话头,他说,于大个子要是能熬过去年的那场大雪,也许还能多活一年。在说者的意识里,去年冬天的那场大雪,就是横亘在于大个子命途上的一道大坎。另一位老人则反唇相讥:就算他熬过了去年那场大雪,还有下一场雪呢。这话一经说出,在座的老人都沉默不语了。是的,他们现在正处在“下一场”大雪来临之际。自然界的一场大雪,诗人会说“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而当“下一场”大雪真的降临大地,这些在冬阳下谈笑的老人,又会有谁像竹子一样被折断呢?
似乎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我在次年大雪之后再次回到豆村时,发现去年晒太阳的老人中,又被雪走了两个。
而今,一路穿越过无数次霜降、小雪、大雪的我,已经越来越接近冬天了。有时我会想,属于自己生命里那最后的一场大雪,也许还在某处酝酿着,它肯定会在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它是我的终结,也是我的开始。
人能够在一朵雪花上轮回,想想,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